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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林煜根本去不了。
早在安老板找她时,她已经在准备另一项非常特别的科考了,她说:“那项考察对我非常重要,非常遗憾无法参加这次太行之行,我想那必定会是一场非常刺激的探险。”她很痛快的把地图给了我们,我一看,那根本不是“图”,而是一张写满文字的纸张,看纸的材质很像安老板给的那片残页。
我问:“你没搞错吧,这算什么地图?”
林煜说:“这就是地图,只不过是文字化的,以某个地点为基点,用文字描述的方式,讲出目的地的位置。比如最简单的,兴门饭店东三百米再左转五十米为林煜家。这种‘文字地图’在古书《山海经》里被广泛应用过。”
之后的时间,我们吃了顿饭,期间主要是林煜和索然聊关于中国民俗的东西,但两人都没有提即将到来的太行之行。看来林煜是个很讲原则的人:她既然参与不了,也就不好再打听什么。他们的学术话题我当然不感兴趣,只顾吃我的。没想到林妈的脾气不怎么样,菜做的相当不错,昨晚吃的“甬帮菜”和她的手艺比起来,也是黯然失色。
吃饭期间,机票也送到了。酒饱饭足后,我们离开了林煜家。
回酒店的路上,我不禁感慨道:“这位林小姐不仅拥有古典美女的风范,又学识渊博,家财万贯,最气人的是人家还不把钱当回事,安心住那么个老宅子,连保姆做的饭都那么好吃。看到这种人就觉得上帝真不公平,怎么能把这么多好的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呢?”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身边的“Bookman”,感觉他和林煜无论是身世还是性格还真有点像,我故意对索然说:“这位林小姐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她的茶泡得可真好喝,连我这种粗人也能品得出与众不同来。”
索然说:“她可不是个会泡茶的风雅之士,而是个能做野外科考的学者。茶几旁的架子上,有几件能看的出是石器时代的工艺品,而屋子一边墙上挂着几把探险用的铁铲和铁镐,看来那些工艺品都是她自己找到的。她是个边缘人,她研究的都是脱离正统思想和学术范围的内容,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进入课堂,她的观点也不可能出现在学术期刊上,所以她只好把自己的几篇论文放在一个叫‘无知与真知’的网站,我就是从那里注意到她的--------那时还以为是个男人。”
“我是俗人,不关心你们的学术,我只是想知道:你们都是只对自己的专业领域感兴趣的人,你看到她,是不是有种世界上最后一只恐龙碰上了最后一只鳄鱼的感觉?她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当然是。”
“嗯-------啊,你喜欢她?那你怎么连个电话号码也不要?”
“你是说那种男女喜欢?那就不是了,我不会追求她的,她也不会爱上我,我们既然是恐龙和鳄鱼的关系,只会彼此珍视和敬重,我们的爱人是各自的学术。”
我无语了,心说我怎么那么欠,跟这种人聊情感话题。
回到酒店,我洗了个澡,出来后看到索然正拿着两张纸比对。他看到我很兴奋的说:“我知道那段密文是什么意思了,那是一段‘密码’!”
那两张纸,一张是安老板给的《左道藏》残页,一张是林煜给的“文字地图”。索然指着塑封的残页,说:“这一页主要讲‘太行鲁’的来历,却莫名其妙出现了一段文字:逢十加三,遇六取四,似南而北,遇东向西,水即为山,风即为寨。这其实是针对这张‘文字地图’的密码。这张文字地图看似在描述《太行鲁门世谱》埋藏的目的地,其实根本不正确,如果不结合密码文重新去解释,就将是一段错误的叙述。
比如残页中第一句:‘平清风东有十里,六条水路取东南’,如果只看文字,很可能就陷入误区,因为不知道平清风到底是什么。如果猜它是个地名,很可能找不到,就算真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也可能从此走上歧途。而若按密文中‘风即为寨’去解,平清风其实就是平清寨,而‘十里’,按‘逢十加三’,其实是十三里;‘遇东向西’,是指文字里提到的东,实际应该是向西,那么‘平清风东有十里’,是指平清寨往西十三里。”
我也跟着兴奋起来,说:“那‘六条水路取东南’,其实应该是六条山路中,取西北那条路!”
索然点点头,说:“设计这个地图的古人很聪明,将密文和地图分开,只得到其一毫无价值。我猜他的用意是让那些看过原书的人,或者自己的门人去找文字地图,这样两相配合的解开文字地图的真义。”他说到这里,眼睛又眯了起来:“怪不得林煜那么轻意就把文字地图给了我们,要么是她看出这地图如果不配合密文,根本没用;要么就是她、或者送她地图的人,已经去找过了,但是走错了。”
还是“智囊”厉害,我说:“估计她也是想和安老板保持良好的关系,以便以后能参加由他组织的科考。不管怎么样,她算够意思了。”
索然说:“我已经查过了,很幸运,这个平清寨近两百年来都没改过名字,现在是河南省焦作市沁阳县下属的村子。”
我一拍大腿:“我们的第一关通过了!”
焦作还没有飞机场。我赶紧联系了铁砂,让他坐飞机先去郑州,然后转长途汽车去泌阳,大家在泌阳的龙门宾馆会合。挂了电话,我松了口气,心说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我一看索然,见他又眉头紧锁,我心里一糟,知道他这表情是又发现怪事的征兆。我问怎么了,他指指那片塑封的《太行鲁门世谱》残页,说:“你想过这个问题么:是谁把这片残页带出来的?”
第二天,我和索然也坐上了去郑州的飞机。一路无事,到郑州后不敢耽搁,又上了去沁阳的大巴,到了晚上十点多,才入住泌阳市最好的宾馆:龙门宾馆。铁砂发来消息,要到第三天上午,他和他的人才能到。这次行动毕竟是秘密,之前在宁波已经是多管闲事了,如果看那个‘盆地炼虫师’的留言,感觉我们的行踪已然受到了监视,我们再不敢得瑟了,两天里都在宾馆老实等着。
连睡了两个轻松的觉很是解乏。第三天,我一早就醒了,发现索然留了个字条,说是去宾馆健身房跑步去了,他真是个有超强毅力的人。我去吃了自助,实在闲得无聊,就戴上口罩,套上兜帽,心想这样不可能有人认出来了,便出门去转悠。
泌阳北依太行,南眺黄河,是著名的千年古县。我走了两条街就看到泌河,属黄河一个支流。沿河有很多老人在晨练,我走了一阵,看到路边竖着一个石碑,石碑上说这里发生过太平军和清军的激战。
空气很好,我忍不住拉开口罩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时,一个浑郁的河南口音传来:“小青年,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好面相啊。”
我一看,旁边一棵杨树下面,一个老头坐个小板凳守着一个卦摊,我心说这种台词连小孩都会背,你都这把年纪了,出来来混也该先做做功课。正想抬腿走人,那老头又道:“可是,你上庭有破,且破在发际,主多刑厄之灾;你天庭左右偏亏,主少年失怙啊。你印堂晦暗,近期必有厄运呐!”
我停住脚步,又回头看了看那老头,只见他有六十来岁,穿着一身老年人打太极拳的唐装,估计里面穿着保暖内衣,不然这么冷清的天他不可能扛得住。他一身干瘦,眉骨老高,脸上长了好几个肉疙瘩,乍一眼看去还真让人不舒服。
我心说:像印堂晦暗有厄运这种,那是算命的人都会说的台词,这在命理行称为“惊掷”,也就是先吓你一跳,引起你的注意。你只要产生了兴趣,他就有了进一步说服你的机会。这其实就是在玩概率,反正他对路过的人都来这手“惊掷”,唬住一个算一个。我跟海叔混了这么多年,这一套早就明镜一样了。我心想反正小爷也是闲得无聊,就和你玩玩。
我便蹲在他面前说:“老叔挺勤快啊,这么早就出摊了?”
他笑了笑,说:“你只需问我可解不可解,其它无需多问。”
我说:“实话告诉老叔,我额头上的疤是小时候爬树摔下来刮的,我也确实老早就没了爸爸,这些您能猜中,算您有本事。那就请您再说说,我这厄运什么时候来,有多厉害,怎么破解?”
“请教生辰八字。”
“1976年11月14日0点13分。”
“丙辰年,那可是华夏巨变之年。11月14日------是农历九月廿三。”他居然能这么快换算出农历,这还真称得上本事了,看来我小瞧这老头了。只听他接着道:“是为丙辰年己亥月庚午日丙子时,五行中有一金,二水,三火,二土,无木。敢问贵姓?”
我故意调侃道:“巧了,我正好姓金,金克木,我又缺木又克木,这可怎么办?不过小时候小伙伴都叫我大森林哥哥,这算不算破解了?”
“小青年你不要玩笑,这个不算啥。你的八字,身坐正官正印,气质清纯,必主官贵,但金坐火地,须经坎坷,看来当不了大官,小官也有升有降,若能戒燥曲迎,可保一生平稳。虽不是大富大贵,今生倒也衣食无忧,晚年幸福。”
“那不错啊,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吃喝玩乐过一辈子。”
“只是-------”老头又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摇摇头,问:“你没骗我?你的生日真的是这一天?”
我笑了,说:“除非我妈骗我,不然肯定是这一天。”
老头连连摇头,说:“那可就怪了,你的八字所属命运,和你的面相完全不合,你的面相明明是水相过重的啊。”
我说:“这个不重要,您快说我的厄运吧。”
“呃--------这,四柱与面相不符,乱命也,老夫还是头一次见,不好说了,不好说了。”说着就要收拾东西。
我笑着拦住他说:“哎,老叔,您这大可不必,顶多就不给我看了呗,不用弃了这块风水宝地啊。”
“不是老夫看不出来,这已属天机,不可泄露了。”
又是被用滥的台词,我心里说:你得再加一句,“我这脸上的肉疙瘩就是天机泄露太多受的天谴。”既然他急着走,我也懒得和他白话了,便回了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