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翻看着暗黄纸箱里的物什,可能是因为纸箱盖子盖得不严密,上面堆积着一层薄薄的尘土,她用好不容易从行李箱里翻找出的湿纸巾一件件擦拭着这才露出它们的本来面目。里面有:
一串用不知名的小玻璃瓶制成的风铃,她转动着玻璃瓶细看其表面隐约能认出几个字——“正气水”,瓶子里面装着用彩色塑料纸折叠成的千纸鹤。
一个暗黄色的旧式信封,上面什么都没写,不知是要寄给谁,摸了摸,触感硬硬的快要充满整个信封,她大致能猜出里面的物什却并不急于打开。
一个小木盒,古朴典雅,盒面上雕刻着的纹理她到现在都弄不明白是什么,有点像花又有点像人脸,乖极却好看,盒中装着满满一盒面值不同大小不一的硬币。
一个大而扁胖的许愿瓶里面装着满满一盒的千纸鹤和小五角星她拿出几个验看这才确定制作它们的材质是糖果纸,里面还掺杂着几朵浅金色的小干花。长条形状,有点像金银花却比它要细长许多。
艾草乐此不疲的玩着寻宝游戏,饶有兴致的闻了闻干花,却发现已经闻不出任何味道了,这花太过普通,从形态上根本无法辨别它的正体,艾草带着疑问小心把它们重放回瓶里。
再下来是一本安徒生童话。艾草仍不能想起和它相关的讯息,只得暂放一边。
箱子的底部一角静静躺着一根用竹管制成的横笛,虽蒙了尘却难掩其光泽,竹是越用手摸越透亮的材质,这要取决于主人对其的珍视程度,
艾草能想象得出少时自己对这笛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因为这是他做给她的。至于他制作这竹笛的初衷她已记不太清了。
最后是几本表平泛黄根本看不清封面原本色彩的笔记本。
艾草拿出最上面的一本,摸索着不算光滑的表面慢慢回忆着自己得到它的缘由。
那时,因为艾爸工作调动的关系她刚回到故乡的学校念书,条件虽比不上县城,可比原先艾爸所在的偏远小山区只有一、二年级,两个老师负责全科,一个当校长一个当副校长的小学校要好上许多。
至少这里有六个年级十几个老师,也不用走三公里的路去完小上三年级以上的课程。
艾草后来才知道艾爸为了让她和她弟转回这里自请去了在同一个地方却设在山顶上的小学校教书。
或许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在学校时常能见到艾爸总觉得少了坚实的后盾很不习惯,或许是陌生环境使然。
即使同学都是一个村的,大多还是沾亲带故,每到周末、节日、寒暑假,回家时,她也会随着他们一起疯玩。
可毕竟艾草一进去就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周围的同学都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团体,她想要挤进去终究太牵强。
艾草很想做点什么来吸引周围人的注意,所以她找出了从艾爸那里要来的信纸煞有介事的开始写信。
在当时学生当中信纸并不多见,周围的同学也就只见老师们用过,这一举动成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她到现在都能隐约记起那些小伙伴们眼睛里崇拜的光芒。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你真了不起,都会写信了。你能教我吗?”
“你这是要写给谁啊?”
“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也可以给她写吗?”
艾草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答诸如此类的问题的,可她很确定当时的信没有寄过去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个山村小学校的具体地址。
即使知道地址,艾草大概也不会寄出去,因为她怕信纸另一端的人会不回。她不想寄出去的是心意收到的却是失望。这是另一种失落,无关期待,只是心里多少会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艾爸是老师,她和那边的同学总像隔着一层,孩子间的友情虽然质朴可她总觉得差点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那个遥远小山村的孩子从没把她当作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这从有天下雨,她起晚了,他们没喊她一起出门,自顾自就成群结队的走了就不难看出。
如果有天不管刮风下雨她都会静静等待的伙伴抛下了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在用行动告诉她,她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那天,艾草是被艾爸背着渡过那条到了汛期就会翻滚着黄色巨流阻断她去上学的河,如果那些小伙伴愿意叫上她,她根本不用哭着把还在沉睡中的艾爸叫醒,他们虽然人小,亦可以手拉着手,一人帮扶一个,安全度过河流。她没起晚时他们都是这么去上学的,从没出过事。
后来,无意中,她听到小伙伴们暗中私语,才知道,原来他们家长暗中交代不能和她走得太近,不然出了事他们赔不起。
那时,她才惊觉,自己已经被自动归为“矜贵”那一类,只因为艾爸是老师,在消息闭塞的山村读书人都是受人敬重的,更别说是教授读书人知识的人了。
敬重另一层含义那就是远离,家长说的远离并不一定值的就是距离长短,孩子并不能深刻领会大人的意思,他们就真的远离了艾草。
最后,渐渐的,连中午拿着盒饭聚餐时都不会再叫上她一起。
所以,当时,写信的举动,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那一点点虚荣心和表现欲。艾草不会上赶着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艾草急于寻找新的友谊,别人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放在她身上却是越挫越勇。她只认定,到了新环境就能再找到新朋友,和之前的“朋友”全然不同的“朋友”,至于不同在哪儿,她也说不清。等交到了,也就知道了。
说起来,艾草的交友之路和一般人比起来略有些艰辛。默修闫是她转学后唯一一个能真心相对的人。可那人在她心里有很多定义但没有一个定义是朋友。因为有他,朋友在艾草的生命里渐渐变成可有可无的角色。
直到上了初中,她才算交到真正意义上的朋友——穆子堂,性别男,长相俱佳,性格亦正亦邪,会打篮球也很会打架,三天两头的翻墙逃课可成绩却很好,特别是男生并不擅长的英语,一口英式英语比老师说的还要好。
这些条件,单拎出任何一条,都足以吸引正处青春期,春心开始萌动的少女,所以她收获一份友谊的同时成功被全校女生孤立了,再加上季心爱有意无意的搅合,想要进入女生圈子更是难上加难。即使有女孩儿偷偷对她示好,那也是为了方便她们靠近穆子堂。
对此,艾草倒没什么不适应的,当时她********都在读书上,她要学的东西很多,除了课本上的知识她还要读从老宅借来的书。
她只想快些弄懂默修闫口中偶尔蹦出的难懂词语。穆子堂算是间接帮她排除了学习中会遇到的一些干扰项。
穆子堂对艾草的影响一直持续到高中,高二时,他回到了他该回的地方,可艾草却再次错过了高一那会儿交朋友最好的时间段,直到上大学,她才算真正有几个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艾草的朋友圈也因此变得很简单。对此,她没什么不满意的。
在人际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的今天,这份简单变得越来越珍贵。因为作为她的朋友,收到的关心也注定要比他人多许多。
一向看上去冷血冷情的医学院冰美人习蔺在一次喝醉后,抱着艾草撒娇时曾说过。“能当你的朋友我觉得很幸运,因为你对朋友的好是真的好。是全心全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