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艾草才慢慢领悟,自己喜欢的从来都是默修闫这个人的气息,这人影响到周边环境时给她的嗅觉享受只是顺带的。
都说婴儿最初就是靠嗅觉来认识世界的,嗅觉在其他感官还没发育成熟的时候,它已经承担起帮宝宝了解外界环境、与人交流的重任。
艾草觉得自己的婴儿时期比一般人的要长,至少关于老宅是这样。
后来,她在默修闫特意为她在四合院开辟出的影音室里,看了部叫《闻香识女人》的老电影。
她当时会心一笑,想道,自己那点小嗜好是不是也可算做是在闻香识男人。
当她看完电影,把这想法说给默修闫听时,他很认真的说道,“你皱着鼻子在我身上嗅来嗅去的模样的确挺像小狗的……”
她再次用自己的嘴巴堵住了他的接下来的话。
那天,被修理得很惨的人毫无疑问是那个主动把自己送进狼嘴里的人。
已经进入深秋,少年肩披着黑色的尼龙冬大衣,正在案前提笔写着什么。像极了一副水墨画,说不出的好看。
“好闻。”少年依旧用的肯定句。
“好看。”艾草亦被这画面吸引了,不由自主就说出了心声。
“还是这么诚实。”少年放下手中的毛笔,拄杖走到艾草面前。“这次又拿了什么。”
“是野果蜜饯,酸酸甜甜的最好吃。”艾草依旧用双手恭敬的把玻璃罐捧到少年眼前。
就像古时进献祭品给天地神仙的巫族圣女一样虔诚。
少年这次却并不急于品尝玻璃罐中的物品,他突然抓住艾草的一只手臂,不等她慌忙挣脱就利落的把她的袖子卷上去。再把还没长成的小手臂举到他眼前,眯了眼睛,上下翻转着查看上面的新旧伤痕。
“默叔和我说时我还不信。你到底要给我多少意外。”少年边看边蹦出一些云里雾里的话。
此刻的艾草却是定住了,忘记了所有动作,她现在的所有感官只能感知到少年手心温热的温度。
“以后,你不要再送过来了。”当艾草恢复听力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不知为什么,艾草的大眼珠子凝滞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滑出眼眶掉落下来,而且越流越汹涌,明明想着要停却怎么也停不住,最后连成了一左一右两条明显的泪痕。
到后来,连鼻涕都流了出来,她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用袖子胡乱一抹继续流。
“别哭了,别哭了……”少年说这话多的是连默存都没见过的无措。
他的确不懂得应该怎么应付一个这么会哭的孩子,她并不像不久之前那么哇哇大哭,这样无声的哭泣带着委屈和几分谴责的意味。
少年说那话明明只是不想让女娃儿再受伤,他不知女娃儿的这些情绪是因何而起,也就找不到让她停止哭泣的办法。
此刻艾草想的却是,如果连这些小理由都不能用了她就再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老宅了,她是真的难过。
所以,人与人相处,在还不能心意相通的阶段是最充满戏剧化的,前一秒还快快乐乐的,下一秒剧情就急转直下了。
“我教你写毛笔字,别哭了。”少年把亲自卷上去的袖子再一点点放下来。现在也只能暂时让女娃儿放下心事,再慢慢寻找突破口了,
直到后来,艾草才知道,这人从来没耐心教别人学东西,能让他屈尊降贵说这话,自己算得上第一人。
默修闫在后知后觉中也觉得惊奇,他好像很容易就将一次次妥协都给了艾草。
当艾草看到白色宣纸上苍劲有力的黑色字体时,终于忘记了哭泣。
都说字像人形,艾草有些疑惑,因为少年的字并不像少年那么淡然悠远,隐隐的,有些锋利,像一把将要出鞘的利剑,笔锋苍劲,大气浑然天成,不像一般人写出的字那么方正圆润,极富个人色彩。
“这是我的名字,你读一下。”
艾草的脸立马红到了脖子根,上面的三个字,以她现有的词汇量并不能认全。
“不会读。”少年的语气轻快了许多。“跟着我一起读。”
“声母是m,韵母是o,声调是第四声。默。”
轻点在宣纸上的食指,说不出的好看,可艾草已经完全没了欣赏的心情,认命的重复着听到的发音。
“跟着我再读一次。默。”
艾草又读了一遍。
“这个字我会读。”手指指向下一个字时艾草急忙说道,生怕默修闫真把自己当文盲了。“是修理的修。”
“那这个字呢。”手指继续指向下一个字。
“不会读。”
“还算诚实。”
艾草本以为又要开始备受煎熬的教学过程,却迟迟听不见少年开口。
“声母是y,韵母an,声调是第二声。闫。”宣纸上的手指戳得很用力,艾草能清晰看见卡其实泛白的指尖。
艾草刚要抬头看少年的神色,少年却突然拿起毛笔在近旁行云流水的写了两个字。“安生”
“这是我的字。”
艾草问道:“什么是字?”
“古代男子成人,不便直呼其名。就会另取一个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少年认真解释道,当他看到女娃儿一脸的迷茫后,又说道。“就是一个人的另一个称谓。”
“哦”艾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家里人都叫我‘小草’。这是我的字,对不对?”
“我给你起一个字吧。”说着少年脸上的神采都亮了几分,他略一思索,就提笔在“安生”旁边写了两字“绛晨”。
“绛,声母是j,介母是i,韵母是ang,声调第四声。”
因为乡音的关系,艾草不怎么能分清前鼻音和后鼻音,这个字她跟着多读了几遍才算合格。
“绛,是赤色,火红的意思,绛晨的意思就是红色的早晨,就像太阳刚升起的时候一样。很衬你。”
所有的解释,艾草把重点放在了“很衬你”三个字上,她咧着嘴直笑。
幸好她的门牙已经长整,正在换的是臼齿,不然事后肯定要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