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修闫知道这次回去自己面临的是什么,这病越早治疗越好,严格说来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期。
他很少计较得失,可在艾草身上他却发现自己的得失心越来越重,有时候甚至近乎病态。
而阻碍他们两人关系最大的得与失就是他想得到一个健康的身体,不想因为这个而失去艾草。
在身体变好之前,默修闫不想再去撩拨艾草的心,可他却又不想让她忘记他。
此类矛盾的想法从他发现自己对艾草的心思后就会时时冒出来。
让他想靠近却不能。
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孩儿一天天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眼神也一天天黯淡下去。
他知道再不能这样下去,所以选择了分离。
至于是短暂的还是永久的,只能交给他最不想屈服的命运。
默修闫的人生从来都是不确定的,他也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可现在他却急迫的想要一个确定。
他从没像现在这么恨过上天的不公,在同样的母体环境下,为什么他生就如此而另一个人却能拥有康健的体魄。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机体碰撞气流时不时带来的小晃动提醒默修闫他在一点点远离艾草。
他想象着少女正座在自己身边,回味着最近的一些记忆片段,试图压下心间那点没来由的酸痛。
默修闫恍若看见了不久之前,为了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懈努力着的少女,拿着一瓶自家酿制的自产药酒出现在老宅后园的小竹林里。
找到了正在竹子底下看书的他。
默修闫很喜欢这片小竹林,可这里有些潮湿阴冷,除非遇到艳阳高照又没什么风的日子,默存是绝不允许他在这里多呆的。
后来,艾草也学了默存去,即使他只是在竹子底下站一会儿她都会开始紧张。催促着他要他回去。
“这是我们自家泡制的药酒。对身体有好处的。”艾草献宝似的说道。
她前几天无意中听到默存和默修闫的一段对话,知道他有些馋酒,想要尝试下酒的味道,可因为他身体不好,默存坚持不让他喝。
艾草听到艾爸夸耀自己和友人一起酿制的药酒,说有强身健体的效用后,留了心,偷偷倒了些过来。
默修闫来了些兴致。“偷来的。”
“嗯。”艾草答得理所当然。半点没有羞愧。
显然跟着穆子堂厚脸皮也练出来了。
“不怕你爸爸知道了教训你?”默修闫已经完全长开的脸更加妖孽了,就像绽放的花,姿态优雅而炫目。
“我爸还不是背着我妈偷藏着,还需要我时不时打掩护呢,这个就当是报酬了。”
“越来越会做生意了。”默修闫的表情很放松,像极了那只常在艾草家屋檐底下晒太阳的猫。
他已经许久没这么和颜悦色了,艾草来时的忐忑终于少了许多。
“坐过来吧。”少女双手举着玻璃瓶里淡黄色液体的模样,默修闫看着都有些心累。
考虑到竹林里只有默修闫躺着的一方软榻,不由得招手让艾草过去。
对默修闫久违的亲近之意,艾草很珍惜。
连坐到他身边的动作都轻手轻脚的。
“不用这么小心。”看着少女正襟危坐的模样,默修闫更觉头疼。
一阵浮躁涌上心头,质量本就不好的心抽搐了一下。
才不过疏远了一年,就快把前面几年的情分生生消磨干净了。自己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女孩儿半个头已经缩回龟壳里了。
默修闫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最后的那点美好都会被自己折腾完。
心里有了主意,他也就没了顾忌,“把这次相见当成最后一次放任自流也未尝不可。”
拿过艾草手里的玻璃瓶,拔掉木头瓶塞,往嘴里倒了一口。
“你也喝点。”默修闫将瓶子递给艾草。
艾草鬼使神差的接过去也喝了一口。
等她想起这瓶口刚刚默修闫的嘴也接触过。再加上酒精在舌尖上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清冽刺激,她憋红着脖子咳嗽起来。
“慢慢喝,第一次喝不能喝这么急。”默修闫的大掌轻拍着艾草的小肩膀。
看着她脖颈上爆出的青筋,他鬼使神差的想要上去舔一口。
艾草却突然停了咳嗽,刚好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默修闫眼里的关切。一点点变冷的心终于暖和了一些。
看着少女眼里全然的信任和欣喜,默修闫终于还是忍住没有下嘴。只当自己刚刚是因为酒精作用才会有那种猥琐想法。
那天,两人就这样,你一嘴我一嘴的喝完了一瓶药酒。
等到默存发现时,艾草正红着张小脸乖巧的躺在默修闫怀里。
默修闫常年苍白的脸上也带着一点不自然的红晕,不过意识还算清醒,还知道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提醒默存不要出声吵醒艾草。
默存看默修闫的身体状态还算正常,放心的同时,觉得大少是越来越不省心了。
可他也就心里念念,转回头,拿了厚一些的毯子,盖在两人身上的薄毯上面。
两人就这样,在酒的醇香和不知名的药香里,相拥着,睡了一下午。
直到步下飞机,看着机场内川流不息的各色人群,默修闫才终于确信自己是真的离开了那个带给他无数惊喜、无数意想不到的人。
默修闫的公司自成立以来都是交由默存进行运转,作为真正的主人,默修闫只需要专心编自己的程序,完善视频网站的正常运营就可以了,严格说起来更像是一个技术人员。
既然人已经到了京都默存坚持要放权,默修闫交完毕业论文、做完身体的例行检查后,就被默存一路念着来到了公司总部,肩负起一个经营者应该承担的责任。
默修闫一露面,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四年间根本没上过课的他,在毕业典礼上居然要上台作为毕业生代表进行讲话,甚至还有记者专门过来采访他。
默修闫一向对露脸的事都有些抵触,更何况在默家的中心活动区域内。
可又想到,如果艾草没看到那张明信片,她会不会放弃自己。
一触及到这问题,他就会陷入怪圈,既想让艾草放弃又想让她坚持,比并购一间公司还要难。
默修闫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