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艾草现有的知识也只能勉强给这些书分个类。
譬如,整本书都是汉语拼音却没有标明声调没有声母韵母她不会读的是一类,这类书,艾草曾听季心爱在小伙伴面前炫耀时说过,好像叫“英语”。是她上了初中才会学的语种。
书里有公式定理的是一类,里面写着诗词的是一类,写着晦**言文的是一类,全是白话文小说的又是一类,全是图片的是一类,写着毛笔字的字帖是一类,还有一类是她也不知道应该归为哪一类的。
“倒是机灵,还会分类来晒书。”少年写字的间歇看到女娃儿嘴上念念有词,用她的小短腿东奔西走,左一本右一本,不知疲倦分门别类的小模样,突然觉得运笔也变得顺畅了许多。
摊开最后一本书,有风吹过,刚好吹到一张图片上,艾草一下就被图片吸引了注意。
上面是一个长着鱼尾巴的女孩儿,穿着清凉,即使艾草还没发育也知道穿得这么少多少有点伤风败俗,至少村里人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可女孩儿跳入水中时的姿态太过决绝,眼神太过忧伤,一下就摄了艾草的心魂,不知不觉,她已经坐在地上,开始翻看里面的内容。
盛夏时节,偶有蝉鸣,外面时不时还会传来男娃女娃们的吵闹声。
此刻少年和女娃儿一个坐在地上,一人坐在案前,二人好像独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可冥冥中似有东西在二人中间流转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影响不到他们。
少年停笔时,女娃也合上了书本将书放置一旁,二人俱都是若有所思。
“结局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这是女娃说的。
“今天这字写得挺顺的,默叔,存起来吧。”这是少年说的话。
少年转回头看到女娃一副被怨鬼附身的颓废样儿,连习惯竖起一两簇头发的头顶都显得很没精神。
他不由出声召唤。“过来。”
可小女娃儿依旧沉浸在小美人鱼化身为泡沫的结局中出不来。
少年身边的人大都是召之即来的,他受不了被女娃儿无视。
少年走到艾草面前,用手杖拨了拨她头顶上方随风轻轻摆动的短发。
少年不会承认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艾草终于被撩拨得醒过神来。
“我叫你,没听见。”
艾草抬起头,看到的就是一双泛着光的眼眸。
她恍惚中像是看到了那个对小人鱼的爱一无所知的王子,就连他手里的手杖都变成了王子手里金光闪闪的的佩剑。
“回魂了。”
艾草慌忙站起身来,躲避着少年探寻的目光。
“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心虚。”
艾草不想把她有一瞬间把少年当成那个让她觉得有些膈应的王子的事说出来。
故事着墨最多的是小人鱼,艾草解读故事时心不自觉就偏向了小人鱼,她并不是讨厌王子和公主的圆满结局,就是单单为小人鱼觉得不值。
“抬头。”
艾草仰起小脑袋,刺眼的阳光一部分被少年挡住了,她微眯着眼睛只能看到少年发着光的一小部分脸。
这样模糊的影像反而能让她勇敢的直视少年。她回道。“我看了个故事。”
少年用手杖拨动离艾草最近的那本书,书很听手杖的指挥,很自觉就摊开到艾草翻看的最后一页。
“你怎么总喜欢在我的东西上留印记。”少年的手杖指向书页上一个个分布不均的暗灰色指纹,从大小和新鲜程度看,很容易就能找出罪魁祸首。
艾草不相信少年没读过这故事,可在他眼里好像小人鱼化为泡沫的结局似乎远比不上书页上的一个污点来得重要,突然间让她有些生气。
生气的表现是重又低下头,暗暗下决心,这次不管他再说什么都决不抬头。
几次接触下来,艾草知道和少年说话时一定要看着他,他才会欢喜,这次她偏不看他。
无意识中,艾草已经慢慢放开了自己,少了些小心翼翼多了点叛逆俏皮。
可没想到少年只轻轻掷出一句话就让艾草一秒推翻了所有决心。
“这本书送给你了,你拿回去吧。”
“真……真的。”艾草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的确很喜欢这本书,却没想到轻轻一句话就能让它属于她。
“我从不说假话。”少年拾起书递给艾草。
“我这里从不留书页有污点的书。”少年这句话彻底让艾草断了想要拒绝的念想。
“等书晒好了,我帮你都收进去。”
艾草想得简单。既然能用劳动换一盒糖果,用麻花换一盏茶,这次照样可以。
“怎么不说用那罐腌梅换取这书。”少年饶有兴致的和女娃儿兜起了圈子。
“腌梅不值钱。”
“你才多大,就对钱这么有概念了。知道什么东西值钱,什么东西不值。”
艾草被少年说得有些脸红,她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人在拐着弯儿说她是财迷。
少年见女娃儿又低下头,没再言语,顺手从地上拿了本书,拄着手杖走到刚好被树荫罩住的榻前,半躺着读起书来。
没了少年在近旁,艾草思想又活络起来,她想再看一遍那故事。
翻看一下自己的双手,她将书小心放置好,走到贯穿老宅的小河前,把手浸泡在水里反复揉搓,直到表皮泛红才罢休,再把手放在太阳底下晾晒干才重新拿起书本。
院里都是书,艾草想找个合适坐下静静读书的地方,发现只有之前她坐过的树桩上没晒书,可少年的软榻就放置在树桩边上,艾草有点不敢靠近,正当她犹疑不决时,少年朝她招了招手。“过来我这儿读。”
听了这话,艾草倒没多扭捏,她走过去坐在树桩上,更加小心的翻开书页,就怕弄出动静扰到近旁的少年看书。
因为靠得太近,艾草能闻到少年身上带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她平日里很讨厌这味道,因为一闻到这味就会让她想起村里小门诊里的医生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拿着针管用针头对准自己屁股毫不留情扎下去的情景。可现在,她突然觉得这味道变得好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