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不用哭就被领了进去。
少年依旧躺在软榻上，旁边还有一个木桩做的茶几，几上放着许多杯杯碟碟，艾草都是第一次见亦不知应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它们。
一个瓷质小茶壶的壶嘴还冒着热气，一股浓郁的茶香随风扑面而来，艾草总觉得这味道说不出的好闻，比艾爸用玻璃罐头瓶泡的茶要好闻百倍，少了涩味多了香味，让人想一闻再闻。
艾草攥紧竹篮把手，突然觉得冒着油烟气的食物有些拿不出手。
“把你篮里的东西拿一块给我。”少年微直起身，依旧眯着眼睛看着她。
艾草最初和少年接触时总带着几分敬畏，生怕自己随便一个举动都会冒犯到他。
她好不容易挑了个色泽和形状看上去都最好看的带着几分恭敬小心翼翼递到少年面前。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家里，恨不得上房揭瓦，一刻都静不下来的她，为什么，一到老宅，就像是自己给自己带上了紧箍咒，怎么安静怎么来。
少年的态度倒是随意，他随手接过麻花，眯着眼睛观察了一阵，长长的睫毛虽然掩盖住全部的情绪。
不过艾草敢肯定他这么做不是在嫌弃什么，单纯只是好奇。
这跟他那天让她走近了认真观察她的模样如出一辙。她不会看错。
少年终于张开嘴巴，一下就塞了大半个进去，嘴巴鼓鼓，一动一动的，还伴随着咔擦咔擦的响声。
脸上满满的惬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的是山珍海味。
这让艾草突然想到半夜里迷迷糊糊间经常听到楼上储粮仓里老鼠偷吃谷物时弄出的动静。
一下让她觉得少年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
“这是你做的。”少年很快就消灭了一根还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嘴巴。
“不……不是，是我奶奶。”艾草此刻脑海里只有少年伸出来的那一小截舌头。
“你一贯都这么诚实吗。”少年又摊开手掌心举到艾草面前。明显的讨要姿态。
两人就这样，一人负责递一人负责吃，也算是配合默契。直到默存出现及时制止了艾草投喂的动作。
“大少，您这样我会很困扰。”
“最后一块。”少年并不是在讨价还价而是在通知满脸官司的忠仆。
“过来做。”少年指了指围绕着茶几的几个小木桩，这些木桩都未经雕琢。却和茶几很配。
就像这少年，看上去很随意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让人轻易忽视不了。
艾草选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来，粗糙的质感告诉她木桩甚至是未经打磨过的。
“坐不习惯。”
“有点痒。”艾草动了动屁股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你送我吃的，我请你喝茶。”少年似来了兴致，从榻上坐起来，身上披着的软毯掉下来。
即使到了夏天，少年依旧在衬衫外穿着一件长长的针织衫。
艾草一直觉得默修闫是她见过最适合穿毛织衣物的人，无关长相，只是这样柔和的材质多少能冲淡几分他本来的冷漠疏离，多些慵懒淡雅。
他坐到艾草身边的一个木桩上。开始摆弄上面的器具。
默存看着比什么时候都要认真分茶的少年和双眼从没离开过少年双手的女娃儿。
那画面说不出的和谐，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惊讶的想法。“这么肆无忌怠的看着大少却没被大少厌弃的，她是第一个，只不知会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说，很多事情都是旁观者清，没想到默存一时的念想却是一语成谶。
直到多年后，看到追到京都来的艾草，默存才恍然大悟二人的因或许早就在大少第一次给人泡茶时就已经种下了。
艾草从来是一个好学生，任何事情只要她想学了就会拿出百分的努力认真学。
她边用余光瞟少年喝茶的模样，边依葫芦画瓢，她从不知道喝茶可以是这么文雅的事情。
翠绿的瓷杯，小巧玲珑，用两个手指就能捏住，里面的茶水很少，色泽清亮透净，要一小口一小口的饮。
舌头尝到的味道也不像她偷喝自家爸爸茶水时尝到的那样又酸又涩，虽有点苦却是清香中自带着一股回甘。艾草砸吧着嘴巴回味着个中滋味。
“还想喝。”少年似乎是被艾草舔着嘴巴的贪嘴模样取悦到了。“只能喝三杯，小孩儿喝多了不好，晚上会睡不着。”
这话和艾爸不让艾草喝茶时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可效果却大相径庭，艾爸越这么说她就越想尝试，直到尝够了茶水的味道才肯罢休，而少年的一句话换来了她的心悦诚服。
艾草使劲点着头，连坐得直直的小身板都随之扭动着。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人可能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却要比艾爸小许多，很轻易就听取了他的意见。
不知下次再来古宅是什么时候艾草想待久一点，她像小动物一样，用舌头舔着一小点一小点的喝只为拖延时间。
一双眼睛也没闲着，四顾看着宅院的格局，和村里富裕家庭四面都是两层阁楼的院落差不多，院里的杂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清干净了。
楼里上下并没有圈养家畜的地方，闻着气味，不管是哪层楼应该都不会有腊肉腊肠、辣椒果片风干的场所也不会有没有剥壳的谷物粮食。
艾草了解到这些，第一反应并不是“这家人不靠粮食家畜过活那要靠什么过活？”
而是忆起刚刚默修闫的馋嘴模样，想着“最后一批青梅快要熟了，可以用糖多腌些，到时再拿些过来给他尝尝。”
“我以后还能再过来这里吗？”瓷杯里早就没水了可艾草仍旧不愿放下。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咬着杯沿说话。
“好好说话。”
艾草专心想事时或是紧张时最喜欢咬东西，最常被咬的是指甲和笔，有时候也会咬咬碗筷，这习惯不知被艾妈说了多少遍，实在看不过眼还会动手整治，可她都没放在心上，现在被少年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很丢脸。
她放了杯子，低着头红着脸又重复了一遍那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