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念旧的人,回到家,会遇到许多旧人,睹到许多旧物,自然也会想起许多旧事,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和我分享那些美好久远的回忆。”这行文字算是他看透她行动的解释。
“随手写下来的才是你最真实的想法,你不喜欢这些心思被日期、心情、星期几之类的束缚住。我看过你的草稿纸,上面满满的都是你对某个老师某个课堂的意见和建议,或是对穆子堂的赌咒发誓,亦或是对好友的调侃。可上面几乎没有关于我的,我想你肯定是写在了我找不到的地方了。你要是写作文也能拿出那样言辞犀利的文笔就不用重读一年了,”这一大段文字是他对“手记”的解释。
文字快要铺满界面,艾草看着没有任何浓情蜜意可言的字句,嘴角的弧度却越张越大“那你给这本手记起个名字吧。”
“知好色而少慕艾,就叫慕艾手记吧。”
“嗯。听你的。”艾草半点没有被人说“好色”的自觉,回得很干脆。
“敢不听我的试试。”一如既往的理所当然。
艾草恍若看见了那人跟没骨头一样绵软的瘫在她身上,拨动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呢喃的缠人样子。
“不敢不听。”艾草如是回道。
之后,手机再没动静,可艾草布满阴霾的心却在这来回传递的文字中找到了一丝亮光。
她在笔记本扉页的中间位置一笔一划写上了“慕艾手记”几个字。又在右下角写道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人在小时候是倾慕父母的,长大了,知道男女之情后,就恋慕年轻貌美的人了。”
“果然人是视觉动物,喜欢上你,或许真就是先喜欢上你的皮相,原来你连这一点都看透了。”
“你喜欢上我,也是先喜欢上我的皮相吗?就让我自恋的以为‘是’吧。”
记忆是很悬的东西,动物遵循着记忆,能不远万里找到繁衍后代的安全所在,能翻山越岭找到修筑巢穴的地方。知道哪个地方有水哪个地方的猎物多,亦知道哪个地方会让自己受伤。
当然,根据物种不同,记忆时间的长短也存在着差异。
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它对七秒前的事基本没有记忆。也就是说每七秒后,它的世界里什么都是新的。
如果是金鱼,记忆力就更短了,只能记忆三秒。
大象是记忆时间最长的动物之一,尤其是一些涉及到危险情况的记忆,可能会使它们“终身难忘”。
不仅能够记住十几年前发生的重大事件,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还能帮助它们在遭受旱灾时存活下来。
人的记忆则更倾向于删选性,有的记忆会永生难忘,有些过后就忘了。
心理学亦认为,人的瞬时记忆也只有几秒。
不过,只要找到能唤回记忆脉络的那个点,慢慢延伸,总能串联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有时候是一盆花,有时候是一棵树,有时候是一本笔记本……
记忆的奇妙就在这里,有时候只是记起一个夏天的故事,就会想起之后的秋天、冬天、春天,还有,下一个夏天……
艾草记住了,那年夏天,那人在落花飞絮中脆弱的模样,并刻进了脑海里,经年之后,依旧记忆犹新,就连最初的那一份悸动也一样……
当她回想这些,才恍然大悟,默修谭说她“好色”并没有说错,她的确是先看上了默修闫的“色”,才慢慢去读懂他这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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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美国的一家私人医疗机构里。
默修闫拄着手杖把手机小心翼翼藏在盆栽里的鹅卵石中后,没事人一样,倒回到床上。
闭上双眼,像是又睡了过去。
白色被单上静静躺着的人早已经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不过身形依旧消瘦,艾草不知道在他身上试了多少药膳方子却没有一种能把他喂胖的。
发丝蓬松凌乱,额前的碎发已经快把眼睛挡住了一看就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精心打理过了。
睫毛长而卷翘,投下的阴影刚好能盖住日渐浓厚的黑眼圈,笔挺的鼻梁下花瓣般的嘴唇微抿。
过了许久,他呓语般的轻吐出两个字“真丑!”
很明显,这人也在想事情。
很多人都不知道记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默修闫知道,因为他从记事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注定是要被放弃的那一个。
可即便知道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放弃他的是他的亲人。
自那以后,默修闫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计算着日子。
静静等待着,等待自己被真正放弃的那一天。
直到发生那场事故,他救下了那些人不愿放弃的那一个而代价是一条腿失去正常的行动能力。
那一刻,他知道离开的日子到了。
遇到艾草的那天是默修闫真正被放弃的日子,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不会再为任何人和事驻足停留。
可当伴着月季花香的花篮掉进他怀里的时刻,他却被短发少女略显扭曲的表情取悦到了。
默修闫日常接触的女孩儿从来都是举止文雅,连吃个葡萄都要仆人剥皮去籽后才肯吃。
虽然这些女孩面对他时也会做出一些不矜持的举动,可他从没想过有人会挂在树上垂涎三尺的窥探自己。
鬼使神差的,他留下了离别前不知是谁顺手放进他衣服兜里的一小盒子糖果。
让默修闫没想到的是他会这么快又见到艾草。
而艾草给他留下的第一个最真切印象是,“很能哭。”
默修闫本打算,静悄悄的住下,不和这里的人有任何牵扯。
可他的第一次妥协却给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娃儿。
他心里清楚女娃儿哭累了自会离开,可最后,还是让默存打开了门。
跟着默存亦步亦趋走进来的小女娃儿低着头,小声啜泣着,头发乱蓬蓬的,甚至还有几根翘上了天,刘海还有些参差不齐,一看就是自己动手剪的。
衣袖裤脚都湿哒哒的卷曲着,鞋子因为灌满了水,走动时会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怎么看怎么滑稽。
全身上下,只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有些看头,让默修闫想到了从火山熔岩流出来的岩浆在水里冷却后形成的一种宝石——黑曜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