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华最好的酒楼叫“雨过山林”,里面有人说书,有人唱曲,要是赶得及时还有戏班子搭台唱戏。
“当时藏剑门就剩门主王鹏和大弟子洪军,这两人都是心狠手辣,死在他们飞剑下的人少说也有数十人,飞剑一出割喉断脉,煞是厉害无比诡秘莫测。牛大侠单刀闯进藏剑门,只是一剑就斩断了王鹏的飞剑,但是——”说书的老人怀抱三弦琴,脚绑木板,琴声如骤雨打江面,旋律紧骤,让台下的听客们瞳孔微缩,俨然如临大敌。
“藏剑门的人哪里只有一把飞剑,王鹏大手一挥,从袖里飞出数十把大小不一,锋利无比的飞剑,把把都抹了毒,只要被刮破一点就得毙命。”老者快速的踏着木板,像是数十个人在飞奔。另一边呜呜响起了唢呐声,悠长,百军临敌,只待一声令下,气氛一触即发。
“牛大侠举刀向天,刀上凝聚出三丈长的冷冽刀锋。本就削铁如泥的‘聚岳刀’这时候更是有如神助,一刀下去王鹏的数十把飞剑瞬间化成粉末。这王鹏也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为了练‘藏剑决’连亲身的十二个儿子统统杀光!看到自己的飞剑尽数消失,他竟然用出了‘残剑诀’,用生命作代价,以手作剑,以身作柄,猛地朝牛大侠劈去……”
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电闪雷鸣疾风怒号的架势瞬间消失,“还有呢?”一些汉子不耐烦的敲着桌子,“你这人,吊人胃口!”
刚才吹唢呐小伙子从脚边摸着铜锣,探了探,摸到了右边的竹杖,竹杖点地,小伙子慢慢的下台,走到汉子面前恭敬的弯腰,同时把铜锣递了出去。
汉子从怀里掏出两个铜子,爽快的丢在铜锣面上,“谢谢您!”小伙子半弯着腰,又恭敬的鞠了一躬。
“后面的利索点,可别听着痛快,掏钱就跟龟孙子一样。”汉子声音很大,整个酒楼的人都听到了。
“就在这时王鹏的大弟子也看准了时机,鬼魅一般贴着地面行进,手里也不含糊,唰唰唰,三把飞剑同时奔向牛大侠后脑勺……”
说书的老者紧眯着眼,他也是个盲人,骨节明显的手指乱人眼球。琴声急骤且沉重,风里压着千百把刀刃,下一刻就会撕裂空气,把面前的敌人粉碎。栓板随着老人有节奏的快速抖动,打出急促响亮的声音,急切的脚步声要把地板踏穿。
牛霖踏过门口,坐在靠门的位置,刚好小伙子到了他面前,他摸出一角碎银放在铜锣上,倒了杯茶。
“老板,您回来了。”小伙子把腰压得更低了。
“嗯。”牛霖转着茶杯,一口喝下。
小伙子慢慢抬着头,露出灿烂的笑,“我就知道是老板。”
牛霖站起,拍了拍小伙子肩膀,在他手离开的时候,小伙子也渐渐直起了身子。牛霖抱着剑低着头,消失在帷幔后面,没有惊到任何人。
小伙子脸向着牛霖的背景,直到帷幔彻底停止了摇摆,他摸了摸肩膀,傻傻的笑了。每个人都会笑,拉动面上的肌肉就可以堆砌出各种各样的笑容。笑容的不同只是拉动面上肌肉的原因不同罢了。
“老板真是个好人,”小伙子歪着头在心里嘀咕,“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在天龙帮呢?”他抓了抓鼻子,竹杖点着地,小心的地走上台,摸索着坐在老者身后,手里的铜锣又换成了唢呐。
“七哥,你见过那人了?”一脸黝黑泛着油光的魁梧汉子从竹席上爬起来,凑到牛霖面前,“怎么样?”
汉子很粗很壮,即使是七尺高的牛霖也只是到汉子的肩膀,汉子弓着身,贴着牛霖,更像一个小跟班。铁一样的大手垂在大腿,上面筋骨错落,隐隐有着铁光。
“很不错。”牛霖淡淡的说,低头看着怀里的断剑。
“哼哼,”粗大的鼻息响起,接着一阵骨节爆裂的声音,汉子双手握拳,噼里啪啦的响着,“老子去会会那小子!”
“站住!”
“妈的,”魁梧汉子一摔门,雅阁的门猛的被关上,窗上的珠帘一阵抖动,“吃饱了再去,赶了一路饿死老子了,七哥快点上菜吧,你这楼里的伙计也不来送点水果啥的,太没礼貌了。”汉子抱怨着,“等会回去我还得把地锄了,真是的事多,******!哎呀,这上菜的速度真慢,慢腾腾的,在弄啥呢!”
魁梧汉子是天龙帮虬龙分舵舵主,手里有一百来人,种了一百亩地,都是上好的水田,每天都能收三万多斤谷子,不管是出门还是去地里干活都乘坐大辇,身后跟着一大帮人。
“就你一个?”牛霖问。
“对啊,”仇杨勇点点头,“石河子那赵老鬼的儿子死了,说是什么晚上和三个女人玩的太狠了,你也知道嘛,那种人向来身子虚,然后就死了。”
“灌了几支大参汤都没用,听说啊,我也是听说,头一回的。”仇杨勇嘬了口烟,一拳打在烟头,吸了一口,指着自己的裤裆,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下面那玩意啊,就像喷水一样,哗啦啦的,停都停不下来。”
他说的很有津津有味,眼睛都冒着光,“那三个女的都吓呆了,支支吾吾的被赵老鬼打了个半死,这也是命,好死不死偏偏前面几晚都没事,轮到她们就出了人命。”
牛霖没有说话。
“然后我老婆就把那三个女人要了回来,说什么给她做丫鬟,端茶倒水什么的。”仇杨勇深深的吸了一口旱烟,悠悠的吐出来,“就她那样子也不是用丫鬟的命嘛,从来都是屎尿活自己干的人,这不前几天就把那三个女的打发走了。其实我感觉怪可惜的,我都没摸过她们那小手呢。你可别说啊,那小手看着又白又软,晃在你面前就像那小娘子脱光了衣服在诱惑你一样。她们穿的衣服也不算薄,可你就感觉她们只穿了件薄纱,娇俏的身段就在里头隐隐没没,看着就暴爽!”
“******,老子那婆娘咋就没有这么细这么软的小手呢,要是有我就天天看着,老子就天天看着,抓着她的手,把天华的路全都走个遍,”仇杨勇恨恨的说道,“然后哪也不去,就来你这白吃白喝……白用。”
牛霖静静地听着,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每次仇杨勇做着大辇,赖在这间雅阁里大吃大喝,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是老李的女儿嫁了,就是隔壁三条街的那个年轻貌美皮肤又好的寡妇又对他抛媚眼了。又或者就是锄地的时候抓了条大蛇,三五斤重,烧了大火洗了大锅,他把蛇胆生吞了。
“其实吧,这都没什么,”仇杨勇掐灭烟头,又嘬了一根,“关键是赵老鬼的儿子有个娃娃亲,还没有过门啊,听说下个月过门。说来也奇怪,他儿子死了,他家就闹鬼,然后这老鬼也不知道从哪个道士那听到的消息,说要是给他儿子过个冥婚,他儿子的魂才会给给无常带走,这老鬼还真就信了。平时看他怪精明的,我去他家吃饭,总是煮半锅米,像是我会把他家吃穷一样!要不是看在我小弟在他家白吃白喝,我还就懒他家不走了,带着我老婆,吃喝拉撒他全包了。”
“这老鬼就让那女娃和他儿子睡在一个棺材里,”仇杨勇挪了挪,挠了挠,“然后一起埋了。”
“哎呦,”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把桌角拍瘪了,“不好意思啊,”他搓着手,“明天给你送几袋米,我那一百三十二亩水田里有三亩我天天给它填肥,现在那地真的是肥的流油,种出来的大米又香又好吃,我都舍不得在上面种谷子了,你说现在什么最值钱,******还是谷子!人要是不吃饭呀,那就得饿死!”
“我都想好了,我有一百三十二亩九分地,每年弄它几亩好田出来,鸡粪鸭粪都往里填。等我五十岁了,我就把它们租出去我也不像那些老鬼那样黑,一年租金就一担谷子,加起来就一百三十担,我和老婆每年也就吃个十来担,每年就吃地里长出来的谷子,剩下的就都卖了,我家院子旁的两亩九分地就留着给我自己锄,种些蔬菜什么的,”仇杨勇一抹口水,“想想这日子,就叫人流口水。”
仇杨勇很是得意,“你以后会求着我说,仇哥哥,给我袋米吧,我还想吃你的大米啊,你那大米真的好好吃哦,吃了真的让人欲罢不能啊。”他说的很洽媚,表情很猥琐,他这么粗壮的汉子忸怩着作态,抓着桌腿,差点没把桌腿扭断。
牛霖面无表情,倒了杯茶,慢慢的喝着。
“说远了啊,这我就看不过去了嘛,”仇杨勇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满脸的正气凛然,“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给赵老鬼祸害了呢,我就跑到老鬼面前说,指着他的鼻子,抓着他的脖子。”
仇杨勇站了起来,抓着一个一人高的花瓶,一手点着花瓶的口,瓶口一圈飞着青色的鸟,“就是这样,我就扣住赵老鬼的脖子,他脸红可是脖子不粗,像条哈巴狗的喘气。我就慢慢的把他提了起来,他的脚还想踹我,结果我用的力气稍微大了点,就把他腿打折了。他那个叫呀,差点没把我耳朵震坏。要不是看在他给了我六十亩好田的份上,我就一个耳刮子抽上去了。”
牛霖一愣,不禁笑了。
“赵老鬼现在吊着半条命在床上,可能是被我吓住了嘛。哦,对了,七哥你这不是有关外的超级大参吗,待会给我点参须。你也知道,我的那些小弟有三分之一让赵老鬼养着,其他的零零散散在其他老鬼那。赵老鬼挂了,那些小弟可就得跟着我种地了。现在我让他们守在赵老鬼旁边,要是他那几个小心眼的儿子趁机分老鬼的家产,说不得也得打断他们的狗腿,给一点教训了。老子罩着的人谁敢动歪心,老子就灭了谁!”仇杨勇啐了一口痰,用脚使劲拧了拧。
“七哥,那小家伙在哪?”
静了一会儿,牛霖低声说,“小令街。”
“待会我可得好好的看看,到底是不是又三头六臂的?”仇杨勇眼里露着一抹狠戾的光,“我得把他打得跪在地上叫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