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那人,杏逸远一个人在书房又呆了许久,这才回了里屋。之后他便没再出来过,彻夜守着凝栖。
第二日一早,他一反常态把杏家诸人都喊去了正堂,屏退了下人。
众人见他神色阴郁,自知不是什么好事,都把心提着。连平日吵吵嚷嚷的嘉玥长公主这回都没吭声,只敛声屏气的坐着。
杏逸远的目光慢慢的扫过众人,这才开口道:“戸城失守,孟大将军战死。如今衢军正逼近盈城,想来城破之日已不远。”
众人听闻皆大惊失色。而千袅对戸城一役虽早有心里准备,但听到孟大将军战死的消息,忍不住插话道:“孟大将军不是投降了衢军么?那孟选呢?”
“孟大将军不过是诈降。孟将军则生死不明。”
“这是怎么回事?”
“戸城一役我军虽也杀敌上千,但人数上终不敌衢军,几乎全灭,侥幸存活者屈指可数。但并没有找到孟将军的尸体,也不见他人。”
这么说来,可能孟选还活着,这多少让人有一丝安慰。她随口又问道:“他们把萧朗天的尸体带回来没?”
岂料杏逸远听到这话神色更加阴沉,他摇摇头道:“萧朗天重伤,被人救走了。”
怎么会?千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明明抓了萧朗天,孟选要与衢军决一死战,必定会先杀了他,怎么最后反而让他逃了?
见千袅满脸疑惑想要继续问下去,杏逸远眉头微皱,瞥了她一眼,继而恢复往日神色道:“衢军还在不断进攻,很快就要到盈城。所以我打算举家去宿国投奔远亲,这两日便出发。”
突然的决定,让杏家的各人一时都没了主意。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接受不了。
“可娘还病着,舟车劳顿,她怎么吃得消?”杏羽问道。
对此,杏逸远似乎早有计划,“去到宿国,一来为了躲避战争,二来也是为了给你娘看病。昨日我问过大夫,你娘的病虽一时半会治不好,若日日拿药撑着,路上行得慢些,还是可以去到宿国。那里名医聚集,想来总会有人有办法的。”
千袅却无法理解杏逸远的想法,“我们收到消息走了,城里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要是连盈城都破了,徽国岂不是就没了?”
“估计这消息很快便会便传盈城,即使我们不走别人也会走的。况且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娘。衢军若是对盈城封锁,你娘的病又如何能治;破城之时,我又如何能保得你娘万全?”
说完他撇下千袅,走到一直不做声的嘉玥长公主面前,扶着她的肩问:“嘉玥,你可愿跟我们一起走?”
嘉玥长公主原本一直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拽着衣衫。听到杏逸远来问她,她这才抬头,眼中茫然一片。她对上杏逸远的眼神,那眼神以前看她时总带着一丝冷意,今日却真诚和恳切。
从王兄要她嫁给杏逸远的那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不过是枚棋子,而且是枚没什么太大用途的棋子。长公主下嫁给别人当平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看笑话。她也曾拒绝过,软硬皆施可王兄就是不吃那一套。嫁入杏家,她见到杏逸远的不情愿,见到他们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她总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横插一脚给他们夫妻添堵。
这些年,杏逸远待她还算不错,就是除了尊与敬再无别的了。她在杏家怎么呆着都觉得很不自在。所以渐渐她开始讲用度讲排场。她想用长公主的身份压着周围的人,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觉得舒坦些。只是越这样,越觉得心里总是空荡荡的。
枕边之人纵使日日在枕边,若他的心不在这里,又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后来,杏逸远时常不在家。她见到凝栖和千袅就来气。她们的存在就好像给自己添堵一样,她已经忘了其实自己才是最给别人添堵的人。
而那次王兄来,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早已什么都不是。不是长公主,也不是别人的妻子,只是个到哪都被嫌弃的人。那几个晚上,她一个人偷偷躲床上哭,哭完第二天又装着没事人一样在家里耀武扬威。
她是长公主,就算王兄不待见,丈夫不疼爱,但她身份在那,她不愿被别人看低。
今天听到杏逸远要举家离城的事,她内心原本是很担心的。她身份尴尬,若是杏逸远只带着凝栖走,也是无可厚非。她知道在杏家,除了自己的女儿沐鸢就没人喜欢她。杏逸远原本蛮好在这个时候弃她而去。但他竟然没有,他还用从未有过的态度来对待她。她忽然觉得,若是这些年她放低姿态好好当个妻子,或许能和他们相处得很好。
她在杏逸远的眼中,看到了满心欢喜的自己。不知不觉,她的视线模糊了。
“我是你的妻子,自然要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