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高兴了一回,又商量了一番,决定暂时呆在这里,过几日再下山补给日用米粮。冯绍准备再给乔治喝一次药,就和祁华一起进屋。祁华看冯绍拿了一个细长的小木杯子倒了药,把乔治的嘴巴捏开,喂了一口药,又迅速的一抬下巴,乔治喉头一滑,药就喝下去了,手法熟练,一气呵成,想到自己喂水时的样子真是弱爆了。看来这能采药治病杀虫的冯大伯不是个简单的猎户啊。
炊具只有一个铜壶,要再煮些粥备着给乔治,就只好把药倒了。祁华正在头疼怎么办呢,这地方要什么没什么,连个碗都没有,就看见冯绍拿着个木碗递给她。祁华倒了药,熬上粥,兴致勃勃地坐去冯绍身边,拿着边上的一些木器来看。有碗,有杯,还有筷子和木勺,虽然是为了应急用的东西,但却很贴心实用。比如那碗,外面一圈比较粗燥,却利用木头天生的纹路结疤来削刻,粗看起来倒像特色的花纹,碗沿干净光滑,还刻了搁筷子的小凹槽。祁华爱不释手的翻看,冯大娘就得意的说:“不错吧,你冯大伯做的东西比外面的都好,我们从不买外头的东西用呢!”祁华点头如捣蒜,这还是应急用的呢,要是细细雕磨,肯定更加精美,要放在现代那真是工艺品啊!这冯家大伯真是全才啊,祁华越发觉得,这冯绍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林子里天黑的早,冯绍又做了几个松脂火把放在屋里以防要用,便催着祁华她们早些休息。冯大娘也着实累了,分了些干草到另一个房间,就躺下休息了。祁华和冯绍说自己白天睡的好,愿意留在乔治这边照顾他。冯绍一路来看她的确聪明细心,就没多说什么也去冯大娘那处安歇了。
月上中天,皎皎如玉。正值中秋,更是明亮洁净仿佛触手可及,连浓密的林中也洒下几许清辉。
四周安静极了,使隔壁冯氏夫妇深睡眠下的呼吸声,呼噜声如海浪般在祁华耳边侵袭。祁华本来白天睡了走了困,更因为穿越和乔治重逢而兴奋不已,现在更是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在黑夜里,一点点的回想自己这三天的遭遇,心中感慨万千。却感觉身边的乔治开始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嘴里喝喝有声,仿佛十分痛苦。祁华赶紧起来点了一支火把按在墙角里,却看乔治已经坐了起来,闭着眼睛,不断用双手敲打着头,好像不知疼痛一般。祁华吓坏了,上前紧紧抱住他,拉住他手护在自己胸前,一边抚着他的背说:“乔治不怕,乔治不怕,我们在一起,我们在一起,姐姐会陪着你,我们一起……”
乔治慢慢平静下来,轻轻挣脱出祁华的怀抱,抬头看她,祁华只见他眼神迷茫,仿佛没有焦距一般,但他还是一直看着她,许久,久到祁华以为他只是梦魇了的时候,却看见乔治那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睫毛轻颤了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嘴却抿得紧紧的,双手握紧,那万般委屈又无声悲泣的样子,让祁华的心软成一滩泥,只觉得他的一切恐惧紧张委屈自己都感同身受,轻轻把他拥在自己小小的怀抱里,轻轻地说:“没事了,我们都没事,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姐姐会一辈子照顾你,不害怕啊,我们乔治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宝贝,我们乔治很勇敢……”
乔治哭了好一会,才慢慢止住眼泪,却开始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祁华拿帕子帮他擦了脸,转身想要去拿水,走了一步迈不动,低头看乔治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角。便小声和他说:“姐姐去倒水给你喝,一会就来,好吗?”
乔治不动不出声。祁华也不动,只抬手摸摸他头发说:“姐姐说话算数,不会离开你的,乔治要相信姐姐呀。”
许久,小手松开一些,想想不放心又突然拽紧,祁华不急,心里反而心疼得不行,再许久,乔治舔了舔嘴唇,很不情愿的松开手。祁华还是不急着走,小声夸他:“乔治真乖。你饿吗?我拿些粥给你吃?”
乔治轻微的点了一下头,祁华才出门去。铜壶埋了一半身体在火堆里,火早灭了,但壶身还有余温。祁华拿热水隔水温着粥,倒了水给乔治。乔治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看见,祁华就拉了他的手,把杯子放在他手里,轻声说:“山泉水呢,很甜的。”
乔治很优雅的拿着杯子,盘着腿,背脊挺的直直的,把杯子贴在嘴边,才慢慢的抿着。祁华很耐心的等他把水喝完,把杯子放在手里不动了才轻轻接过来。自己坐到他身边,拿了小木勺挖了一口粥,凑到乔治嘴边直接说:“张嘴。”
乔治乖乖配合,慢慢的抿了一口粥。祁华又挖一勺放过去,乔治却不动了,抿着嘴,小手抓着身下的干草,屁股轻微的动了动。祁华看了他一会,无声的翘了翘嘴角,蹲下身背对着乔治放下手里的碗,伸过一只手到背后拉了乔治的小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说:“抱紧姐姐。姐姐背你去外面小便。”乔治没有鞋子,从看到他那时起就没有,不知是丢了还是一直都没有,刚开始见到他的样子,祁华觉得他倒像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
乔治听话照做,两人到了屋外,祁华一边帮他拉下裤子,一边和他说话:“这里只有这样的裤子,你最好蹲下来,要不容易尿在裤子上,等以后姐姐帮你做一条像我们那边的裤子你才站着吧。”
乔治愣了一下,黑暗里看不清脸色,但祁华却感觉他脸红了。祁华笑了,继续使坏:“要不我帮你揪紧裤子角,这样也可以不尿到裤子。”乔治轻轻的推开她,又推一下。祁华人略走开一些,却笑得更大声了:“天黑着呢,姐姐什么也看不见,放心吧。再说,姐姐给你还换过衣服呢!”
一会祁华照样背着乔治进屋,却觉得他没有那么紧张了。慢慢的抿着吃了那碗粥,祁华又探手摸了摸额头,好像没有烧了。就灭了火把,和乔治手拉手,头并头的躺下,一手帮他盖好那件褙子,自己也拿渣爹的厚袍子盖了,轻声说:“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四周漆黑一片,隔壁冯氏夫妻的鼾声依旧。屋外也有隐约的松涛声音,一阵阵不绝于耳。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听着让人胆寒的野兽夜嚎,祁华却渐渐有了睡意,这时耳畔却传来声音,似呢喃,似梦呓,祁华突然清醒了。
“我,是谁?”
“……你是乔治。”
“可是他……他……说我是李灼。”
这句话如果被别人听见,没有人会理解,但祁华明白了,这是乔治寄身的身体还带着记忆。
“……以前是李灼,现在是乔治。”
“你……是谁?”
“我?我以前是祁华,现在是陶其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在一起。”
黑暗里,拉着祁华的小手紧了紧,祁华也跟着他把手紧了紧,柔声说:“睡不着?我唱歌你听吧,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在那谁也看不见的靠墙角落,另一只小手随着歌声快速的弹动着,似乎手下有着琴键,慢慢的,随着歌声也安静了下来。
一轮皓月,如天神的眼睛,冷冷的看着这个世界,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看这人间悲欢离合,看这世事沧海桑田。
这一夜,祁华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孤独的躺在太平间里,而室外,她的家人正拉着医生理论为何没有经过他们的允许就捐献了角膜,应该赔钱。而医院大厅的电视中正在播着新闻,听不清声音,只有屏幕下方的大字是:华裔天才儿童李乔治回国探亲遭遇车祸身亡!
这一夜,安京,玉瑶宫中,殿角铜鹤嘴中的缕缕暗香遮不住山雨欲来的气息,深宫贵妇的满头珠翠盖不住丹凤眼中的怒意,她起伏不定的背影最终化为专横嚣张的一指,指向阶下单膝而跪,肩头立鹰的黑衣人:“去,你亲自去,本宫不相信这扁毛畜牲,一群蠢货,连个小孩也解决不了,还有脸传信回来!”黑衣人行礼收起黑鹰,转身出殿,几个起纵,转眼消失不见。
这一夜,蝉鸣楼洪波渡分堂,灯火摇曳,黑影穿梭。分堂主何明义眉头紧锁,满目苍凉,跌坐在堂中交椅,不管下面跪着的诸多下属,喃喃自语:“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良久才疲惫的看向下属吩咐:“前三日还好好的,如今却生死两隔,叫我怎生与楼主交待?再去探!增加人手,无论如何要探到陶小娘子的下落,立刻着人传信楼主,此事我等均无力承担,等楼主来你们与我一起自戮献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