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绍回来时将近申末了,赶紧去煎药给冯大娘了,把带回来的一个大背框留给祁华收拾。
大背筐里连着药包有两张纸和一个小包,一张是药方,另一张竟是赵大夫给祁华买东西列的价钱单子,除了给了他药童二十个铜子做路费,其他有剩的都在小包里。祁华心下感激,收进怀里不提。赶紧先把那镇痛清凉的膏药去给冯大娘抹了,舒服的冯大娘睡梦中也哼了声。又把买的一条薄被子给她盖了,一条拿到自己那边。晚上山上凉,祁华怕再下去要冻病,便添了这些,但托人买东西,也不好意思买太多,余下就是一些米,给乔治买的一双鞋,还有一些细棉布。
给乔治试了鞋,略大些,祁华干脆把后帮塞进去,让他当拖鞋了,乔治穿了,拉了祁华便往门口去,祁华笑笑,带他去屋后小解,自己远远走开,等他好了转身慢慢走来,才迎上去拉他。
几天里,林中便这么过着。
祁华拿买的细棉布给乔治和自己缝了几条内衣裤,当然不能象现下这里人穿的那样又大又长,对于这种既费布料又没有腰身的内衣裤自己实在不习惯,乔治更不用说了,她可记得自己穿越前看见的他的样子,一身小衬衣小牛仔裤别提多帅了!
祁华便在裤子腰部直接缝了可以抽动的绳子进去,省得每次担心裤子掉下来。也给冯氏夫妇做了两条,也是缝了腰带进去,只是做得比较长,符合他们平时的穿着习惯罢了。想想还要感谢前世里自己的打工经历,那时自己年纪小,找不到好的工作,跟人去服装工厂做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受了不少白眼和委屈,但勤奋加上肯学,如今虽不敢说什么样的衣服都会做,但最起码知道一件衣服怎么来的,怎么缝的,针线活更是没话说。想到自己来了这么些天,又不能洗澡也不能洗头,连个衣服都没得换的真是郁闷,但好坏现在里面的衣服可以换一下,也算小小的安慰自己。
这天煮了水,拿了个大木碗,走去树林里没人看见的地方,拿帕子慢慢给自己擦洗了一遍,换上干净的内衣裤,等到要把脏衣服穿上时又纠结了一把,最终也只能无奈的穿上。又把乔治叫过来如是进行了一遍,但却把自己另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乔治换了,把脏衣服拿回来,准备问了冯绍找个地方去洗。
去到屋中,见冯大娘醒着,冯绍在给她擦药,就把衣服也拿给了他们说:“大娘,不好托人买太多东西,这个里衣我缝的,你们将就着换换。外面的衣服只好等过些时日了。”
冯大娘拿没有沾药的手指拎了一件上来看了看,眼中带着赞赏和惭愧说:“真是手巧,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这些日子多亏了你,我和你冯大伯真是……按理应该我们顾着你才是,却让你一个小娘子来辛苦操持,大娘不知道要怎么谢你……”
祁华来这短短的日子,经历了这些事,心里也认可了冯氏夫妇的为人,并不是谁都愿意和别人共历生死的。原本想着的快意江湖,在这个架空的时代几乎不可能啊,她随意而安的个性倒并不纠结,况且现在又多了乔治,认清现实并努力的生活下去才是她惯常的风格,如今自己还小,又是逃命中,能和冯氏夫妻在一起才能相互照应。
“大娘,不要再说谢啦,我本以为家中那场事故……,从此我也没有亲人了。没想到我们能一起逃生,那孩子也是,如此有缘在一起活着,我就当大家是亲人一样了。只盼你快些好起来,我们一起动手做,我还要向大娘学呢。”祁华乖巧的道。
旁边冯绍看看衣服,又看看她,眼神复杂,这几****都是这样,要么不说话,或者说话垂着眼睛,或者像这样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好几次欲言又止的让祁华心痒。好一会,他开口说:“夭夭,……那孩子,你想一直留着他?”
“是。他以后就是我弟弟。”祁华肯定的回答。
“你……一定要治他的眼睛?”
“是。我定要治好他。”
“那个,我,我知道有个人或许能治,但她……她身份特殊,我,我不知道她肯不肯治。”冯绍艰难的说着,眼神又躲了躲。冯大娘抬头看他,也是欲言又止。
“真的,在哪里?”祁华急切地拉着冯绍手臂。原来老实人藏了心事,怪不得总是那样。
“唉,我曾答应她不会说出她的所在,所以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而且我也不知道她肯不肯替他治,她曾说她不替人医的。”
“那,那他,那我,我去求他!”祁华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那地方很远,你确定要去?”
“我不怕远,只要能治好!你愿意告诉我他在哪里吗?我不会告诉别人!”
“在临苏。你若决定要去,等你大娘好些,我们一起去,若她肯原宥我不守承诺,才有可能给他治啊。”冯大伯仿佛下了决心,冯大娘也叹了口气说:“也好。等我好些,我们一起去吧,若她肯治最好,若不肯,我们再想办法。”
“这,……是不是这样会连累你们?大娘请与我直说,若是很为难,我……”祁华有些不知怎么办。毕竟自己对这个世界很多事不知道,万一涉及到人家的隐私恩怨什么的,总不能为了治乔治而搭上冯氏夫妻。
“不是你想的什么为难,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大伯曾……唉,有些事暂不好与你讲,但那人是个心善的,兴许肯治也说不定,我们就去碰碰运气吧,好歹有个希望不是,反正现在我们在山下也住不了了。”冯大娘看了一眼冯绍,安慰祁华说。
“是啊,此去遥远,若要去,就要好好准备。这么些年了,我也想回去看看了,就走一趟吧。”冯绍下了决定倒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了,前几日,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祁华,孩子是自己捡回来的,反而让她一个小娘子担了责任,自己一个昂藏男子,反而怕这怕那,当初的事情也是不得已才答应的,如今时过境迁,自己虽不该随便不守承诺,但也可以去问一问。
“若是真的不会连累你们,我在这边就先谢过你们了,不管能不能治,都是个希望。可若是会连累你们,那我决不会让你们去冒险。”祁华想到曾听说到的临苏的情况,反倒有些犹豫起来,怕自己不管不顾的给他们招来麻烦。
“你不必担心。只是些陈年旧事了。我们本是临苏人,回去兴许更好些。这孩子也是我带回来的,也不好不管不顾。你不要想这些,倒是我并不确定她是否能治,你若愿意试试,我们就一起去吧。”冯大伯决定了也就坦然了。
突然的好消息倒让有些祁华有些不习惯了,心里患得患失的,既想要尽早治好乔治,又担心冯氏夫妇隐瞒着什么风险在承担着。晚上睡在草铺上迟迟不能入眠,一会帮乔治拉拉新买的被子,一会又转个身的,总觉得自己心浮气躁。
乔治突然拉了她的手,小小的手软软的,指尖柔柔的敲了敲她手心,把被子拉给她一些,不说话,侧过身拿头轻轻靠着她,祁华心里忽然觉得一股暖流,那种被人依赖信任的感觉倒使她安静了,慢慢也睡去了。
第二日醒来仿佛比平日迟了,带乔治去了趟屋后回来,发现冯绍屋里屋外都不在,突然记起今天是去林子口接赵大夫复诊的日子。过去看冯大娘,冯大娘醒着,靠在墙头,正在细细看昨日祁华给的里衣。
祁华过去和大娘打了招呼,冯大娘又是赞叹一回:“想不到夭夭针线这样好,我都舍不得穿。你娘教的你真好。”如今这具身体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对“娘”这个字眼敏感,祁华私底下想,是不是那个灵魂已经投胎去了。
“等一下我烧些水给大娘擦擦,换上试试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
两人在屋中说笑着,冯绍带赵大夫回来了。
赵大夫细细看了伤口,把了脉说没事了。却又神情凝重的和三人讲:“冯兄可知,如今山下有传言说是冯兄看陶家无人,卷了细软放火烧屋,还害死了陶小娘子,带着冯嫂子逃走了!前几日王屠子他们捡骨,那棺木中的遗骸还在原地,陶小娘子的……自然下落不明,最后说是那屋子不知道被谁已经搜过了,踩得风落落的,没法找陶小娘子……的骨骸!……若不是我亲眼见过你们几个,真要被人说得信了!”
屋里几人听得面面相觑。
赵大夫却看着祁华继续发布劲爆消息:“昨日,你那父亲急赶回来,听说连赶了好几日准备回来见亲娘一面,腿都磨破了,叫了我去瞧。我听陶家的族人说,你爹是以前遭遇了恶匪,打伤了脑袋失了印象,竟是连家中都不记得了,后来入赘了左相家,如今已经是吏部侍郎了!前些时日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嗬,竟然都记起来了,便打发了人先回来报信。如今赶回来看到的是这般光景,说是在那小院外哭了许久!”说完,看祁华没有反应,倒不知道要不要说下去了。
冯氏夫妇也一起看着祁华,祁华没有做人家女儿的感觉,像听别人故事似的听得起劲,见几人看她,才只好开口问:“那赵大夫可曾听说……他提起我娘?”
“唉!”赵大夫叹了口气,“你父亲同来的有两个长随出来四处与人分说,那日就是他们来报的信,见老太太听了儿子的消息高兴非常,却说‘媳妇对我十分不好,如今我可有了依靠’。他们就赶紧回去接应你爹了。如今你爹这样身份,族里的人都围着他转,也传了里正去打听,再后来……就传出说是你娘害死了你祖母了。”赵大夫口气也是不平。
“那他可信了?”祁华才不要叫什么爹,一来这身子不是自己的,二来总觉得这人实在不咋的。
“你是说你爹?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只如今你娘就葬在小院后来的山坡上,并没有入陶家祖坟。”赵大夫道。
“这,这是怎么说的?怎可如此对她?!她可是为陶家守过孝的!这陶大郎怎这么不分是非?”冯大娘忿忿出声。
“我下山去找他,和他分说分说,也好告诉他夭夭还活着。”冯绍也觉得这事不对。
祁华看着他们,心里倒觉得温暖,心说:“别说远亲不如近邻了,这亲爹都不如近邻啊,虽然他不是我爹。”祁华低了低头,再抬眼,却是十分清明:“冯大伯千万不要下山。那两个长随应该就是当日放火烧屋子的人,他们这样说,自然就是要找人掩盖真相。你去说了也没有人信,反而会被他们诬陷一番,你又是个外乡人,里正他们自也不会向着你,兴许这人命案子正要找个人顶呢,你没得搭上性命!”
三人听罢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