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天福你给我狠狠打!”田启建吩咐天福用家法棒狠狠打家洁,这个败门货就该打死算了,大不了田家再赔一副棺材。
“启建,会打死人的!算了吧?”田叶氏在一旁求着情,她瞧见家洁一声不吭跪在地上挨着打,心里慌了。照这样打下去,岂不是要出人命了?
“闭嘴!谁敢求情,连谁一起打!”田启建哆嗦起来。
田覃氏是不敢求情的,生下这么个不争气的姑娘,她田覃氏愧对田家列祖列宗,愧对田家人,哪里还有什么脸面替不争气的姑娘求情?
一棒两棒,无数棒。家洁就是不肯承认她为何逃了这婚?一棒两棒,天福仿佛打的累了。女儿身终究还是女儿身,家洁晕了过去。
看着倒地的家洁,田覃氏眼前一片漆黑,便没了知觉。
……
“家洁,你为什么要逃婚?”田叶氏轻声问道。“我生是阿全的人,死是阿全的鬼!”气若悬丝的声音仍旧是这么固执。“搞得这么乌烟瘴气,你会被打死的!”田凤氏一向不爱搭理田家大小事务,竟也关心起家洁来,可能她认为家洁是把事情闹大了。
家洁大病不起,田覃氏卧床不起,田启建跪在祠堂闭门思过三天大门不出。田家就像闷罐子,闷了一罐子气。
罢了罢了,养了败门货还能怎么样?命,都是命!
大夫讲田覃氏心里窝了气,心病还须心药医,这股怨气得要她自己发泄出来,不停向人倾诉向人哭泣,气说出来了病自然就好了。
向谁倾诉呢?启建么,不可能;田叶氏么,不可能;田凤氏么,不可能;有碗么,不可能;天福么,更不可能。
“娘,你说说话。”七妹祈求,娘已经大半月未说一句话,眼睛深深凹了进去,这可该怎么办?
“七妹,有么子好说呢?”
“娘,大姐她?”
“你大姐心里怎么想的?丢进了田家脸面!”田覃氏哭哭啼啼,断断续续:“七妹,千万不要学你大姐,不要学了她。”
“娘,我记住了!”
“命!都是命!”
莫非找男人嫁人,生孩子丧子,再被休了是命?莫非再找男人再嫁,大婚当前逃婚,田家颜面丧尽,也是命?
十三岁的年纪,七妹实在是不太明白么子喊做命,从小到大常听见娘悲喊命,莫非身为女儿身只能悲喊命?命是什么?就不能摆脱么?只能默默在一边哭泣么?
日复一日,七妹反反复复听娘唠叨命命,莫非在娘的生命里除了命就是命?
“七妹,夜色晚了,莫再看书!”夜色已晚,书房里的煤油灯昏暗的扑朔迷离,从棉芯冒出的黑烟突突突直冒。田覃氏四下张望,这丁点儿火光微弱,哪能足以看清书上密密麻麻的蚊子般小字。
“娘,我还想看!”
“去娘梳妆盒里把白玲珑拿出来吧。”
白玲珑一阴一阳,合在一起是对太极八卦状的白瓷胭脂盒。薄如纸,白如冰,轻如羽,白玲珑面画鸳鸯,盒盖儿两孔心形拿捏处。七妹总能看见娘翘着兰花指,用纤细的食指和拇指轻轻伸进盒盖儿孔内,纤巧捏起盒盖,一深一淡两种胭脂装在盒内。娘会用右手无名指滑过胭脂,指肚便红了,轻轻在脸颊划着圆圈,脸颊立刻光彩照人。很多年来,七妹看着娘就这样轻轻用胭脂涂着脸颊,她也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这是母亲的味道。
可是,着实为了大姐,娘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拿出这白玲珑,涂抹那让人神清气爽的胭脂了。更或许,爹常去二娘的房间,娘没了涂胭脂的理由?
“娘,这胭脂盒真漂亮!”
“这是娘的陪嫁,已经传了十一代人,祖上有姑娘进宫当了妃子,这胭脂盒是御赐品。”
煤油灯那一点儿昏暗的光,七妹端着白玲珑一凑近,整个屋子立马光亮起来。这光是白的,有雪的白,整间屋就像在雪地里一样光亮。
爹说过,白玲珑是田家的宝物。无数个晚上,七妹就是用着白玲珑发散了煤油灯微弱的光,畅游在学海里。读诗书、打算盘、发发痴,都是白玲珑发散出来的光照亮了七妹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