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姑娘为何笃定,那些逆徒就在郊外废宅?”
“城里的宅子,最大的大概也就像这一座宅子一样的规模了。”阮靖唯低头掩去倦态,再抬头已是肃容正色,“再者在城里容易引起人注意,特别是在这样各门各派都在警惕的时候。抓到的江湖子弟,并不一定所有人都会听候差遣,那肯定需要有能关人的地方。郊外的大宅虽然破烂,可是难保没有地下室。”
一众沉默许久。
他们没有藏海宫那样厉害的功夫,白天不敢随意行动,所以消息自然没有阮靖唯收集的多。
这么一想,毕竟不是自己查证的消息,一堂主忍不住再次确认:“靖姑娘,单凭伤口,你又怎么确定一定是门派弟子呢?在下清点过堂内人数,并不少弟子。”
“你若要对付平安县的门派,你会随意抓平安县的人吗?”阮靖唯看向其他人,“其他地方的堂主可点过人,可有少了人?又可有近些日才入帮派的人?”
“……”
耳边尽是刀剑破空的声音,眼前满目刀光剑影。
有人见屋顶上那手执长弓的人似是在晃神,知道那人是众人之首,所谓擒贼擒王,便毫不犹豫地朝那冲去。
底下有人见状,大喊:“靖姑娘当心!”
而阮靖唯仍然漠然眺望,那叛徒已跃上围墙,离她不过两丈!
蓦地冷光一闪。
叛徒还是向前奔越,但刹那暗血喷涌,上下以腰为界,竟已分截。
阮靖唯这才低头看了一眼。
明里有疾风,暗里有杜越,一众黑影紧随护卫,根本没人能靠近她。
……她只是不愿动手罢了。
这一场肃清厮杀很快就结束。各派叛徒死的死,抓的抓,无一遗漏。
“咳、咳。”
杜越听到屋里又传出闷咳的声音,犹豫了下,开口说:“少主,不如先返回京城休息吧?”
屋里那人淡淡道:“无妨,先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
杜越还要劝,但是看到终阳派的刘禄过来了,也就没有再说话,悄然退去。
刘禄在门外请示过后,阮靖唯亲自开了门请入内。
“靖姑娘,逆徒已经关入牢内。”
阮靖唯颔首:“可审的出什么?”
刘禄无奈摇摇头:“逆徒嘴硬,不肯开口,倒想寻死,已经让人勒了嘴了。”
“叩、叩、叩——”
长指轻敲。
刘禄见阮靖唯在思考,不敢打断。少顷,阮靖唯起身理了下衣角。
“让晚辈去看看吧!”
隐在屋外的杜越听到主子如是说,顿时有一种面对宫主时的无语,看着阮靖唯从屋里出来了,他也只能跟上。
这两人,真不愧是父女,哪怕长期不在身边,这性子也分毫不差。
平安县的这宅子虽然不大,也朴素低调,但地下的私牢却不简陋。
呼吸间有一股血腥味,没有过过刀头舔血的日子的人,怕是难以忍受这气味。
刘禄默默跟在阮靖唯身后。
这小姑娘看着是年纪轻轻的,却沉着稳重,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自称后辈,可是为首的姿态却拿捏的很好。
当初知道藏海宫的事务大多是这姑娘在打理,大家也只以为她只是办事手段不错。
而这几日来,从看那些尸体,到围剿叛徒,再来这牢笼,她神色未曾改变,丝毫不畏惧退缩,运筹帷幄间反而还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样子。
这还不过是藏海宫的一个后辈。难怪藏海宫一直以来低调行事,却仍是为江湖儿女所倚。
阮靖唯看着地下私牢的尽头,被活捉的几个人被死死捆在十字木上,张着嘴被勒绑着好几条布,面上已经毫无表情。
守牢的人搬来椅子。
阮靖唯只是瞥了一眼。
“你们出去吧,我来问问。”
“是。”众人退下。
刘禄犹豫了下,也出去了。
牢里就只剩下这几个人和阮靖唯。
阮靖唯沉默良久,忽然叹了口气。
“靖唯不知道各位可是受了何等要挟方有这般做法。论辈分,各位都是靖唯的前辈,但论现况,尔等皆为靖唯的阶下之囚!”
撩袍而坐,阮靖唯隔着一段距离,肃然看着几人。
“不顾往昔同门兄弟情,此罪一;背叛江湖道义,此罪二;贪图荣华富贵,此罪三;连累亲人妻儿,此罪四!”
阮靖唯说到第四点,只见那些人神情微变。
阮靖唯了然于心,顿了顿,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们与朝廷同流合污,我会放过你们家人吗?一人获罪,同族连诛!你们既不怕朝廷的诛九族,想必也不畏惧我对各位嫂子小侄下手了!”
牢房中顿时一静。
生是连累,死亦是连累,其中还连带上那么多兄弟的性命。
他们做的事,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阮靖唯看着他们的眼神,黯然微微侧过脸,抬了抬手。
“咻!”
一叶冷光掠过,嘴上的布条骤然断开。
阮靖唯负手起身,冷声丢下一句。
“既然你们也不愿说什么,我也不勉强。若是想寻死,那便死吧!”
方欲走,突然背后有人大喊:
“阮靖唯!你藏海宫假仁假义,你们才是朝廷的走狗!你们、你们和朝廷,才是有不可分割的联系!你们才是叛徒!”
高挑削瘦的少女脚下步子一停,回头冷笑:“若藏海宫真如你说的那般肮脏,那岂不是江湖多年的支柱都是笑话?”
“敢往我藏海宫上泼脏水,你还真是第一个。”
众弟子都在牢外等候,一见阮靖唯漠然从里面出来,忍不住围了过去。
刘禄朝一个弟子使了个眼色,弟子忙进牢里看情况。
阮靖唯望了众人一眼,吩咐道:“把他们的家人救出来,然后让他们脱离江湖纷争,自生自灭吧!”
“靖姑娘,刘堂主,他们都咬舌自尽了!”
刘禄一怔:“这……”
“罢了,既问不出什么,也没有人能下手处罚他们的。”阮靖唯冷然向前走,众弟子默默为她让路。
这些人可以不把江湖子弟当作弟兄,可是江湖兄弟却没有办法忘记往昔情谊。此事以来,已经残害了那么多兄弟,再面对这些“叛徒”时,即便愤怒,也难下手。
气氛一时凝重,各自陷入沉思中。
没有人察觉阮靖唯的不对劲,众人的注意都放到此事的结局上了。
平安县之事已告一段落,阮靖唯还欲等事情收尾之后再返回,但各堂主也看出了阮靖唯的疲惫之态,便让她先行折返,剩下的事他们再处理。
傍晚凉风习习,夕阳西下。早上还有些秋雨,下午则难得放晴了。
朝廷在平安县剩下的那些眼线发现废宅被破后,已经自顾不暇,慌忙撤退,扔下那废宅不管。
见平安县无人盯梢了,阮靖唯便独自一人出门散心。
这些天,平安县比先前平静了许多,商贩都陆续出来讨日子。
为了补回前些天没有开档的开销,摊贩也都摆的晚些,到这时候了也还没有收摊。
在诸多吆喝声里,阮靖唯思绪渐渐平静。
从私牢出来后已经两日了,阮靖唯一直思绪紊乱不清,沉默不语,起居饮食都在房里,连事务都无心处理,杜越暗里送来的信件又堆积了不少。
伊人莲步蓦地一顿,秀眉轻颦,疑惑地看着前面迎面走来那人。
来人不意外地笑了笑,捧手施礼:“楼主。”
阮靖唯淡淡打量片刻,莞尔:“井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