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靖唯目光微闪。
“方大人认识晚辈?”
方渊叹息,负手走了两步,低声喃喃:“藏海宫谁不认识呢?听闻藏海宫新一代的子弟已经活跃于国中,其中以藏海少主为首,手段非同一般。想必,指的就是你了吧?”
阮靖唯拱手一拜:“六扇门传承,果然名不虚传。方大人过奖,是晚辈孟浪了。”
方渊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如今江湖武林的后生弟子皆已成长起来,甚至足以独当一面了。自没有了“六扇门”之后,朝廷对江湖的消息便完全封闭了,三十多年来,没有了“六扇门”的约制,有部分武林势力愈发张狂,已经有了为祸一方的势头。
正因为看到这样的苗头,朝廷才想到要拔除这些势力。
然而,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朝廷掩耳闭塞的这些年,江湖的风云早已翻了又翻,以朝廷现在对武林的了解去处理江湖事,那无异于闭门造车。
“若没有藏海宫,这天下早已被猖狂贼人侵领,当今皇上也当不成明君了。”方渊垂下眼睑,有些索然唏嘘,说出这句足以判罪的话。
阮靖唯沉默了下,忽然旧事重提:“武林子弟也不曾忘记过六扇门方家当年为江湖做的事。藏海宫做的再多,也不过是藏海宫,而不是‘六扇门’。”
“但六扇门已经解散了。”
阮靖唯看着那显得十分落寞的侧影,叹了口气。
“晚辈只知道,令公子因江湖而死,若是六扇门仍是当初的那个平衡江湖和朝廷的六扇门,那么,令公子大概会快活许多。”
方渊心中一痛,冷笑道:“小儿的死影响真非同凡响。”
方与防本身或许并没有什么十分过人的地方,但是他背后是曾经的六扇门领头家方家,方与防在此行任务中殒命,其中的下手之人的目的可就值得推敲了。
阮靖唯看向书架上一本本叠起的记录,踱步走了过去,伸手拿起来翻了翻,直言说道:“哪怕令郎熟读这里的书,六扇门不重建,他依然躲不过这种命运。”
“……”方渊抬头望向外面疏星点点,“老夫,当然知道……”
或许,这真的是他独子的命运。杀方与防的不是别人,其实是当今皇上。
方渊默然之间,忽然听到身后有奇怪的声响,回头看过去。
那年轻女子正跪在地上,目光坦然无畏,直视方渊审视的目光,双手一抬,恭恭敬敬地朝方渊拜了下去。“晚辈阮靖唯,代表藏海宫恳请方大人出手相助!”
“出手相助……还真是用与防的命换来的契机啊……”方渊移开目光不看她,低声喃喃,“在你之后,皇上也会找老夫吧。”
阮靖唯沉默良久,低声说:“若是方大人决心忠心芩朝,晚辈也不会迁怒方大人,只是到时候,晚辈必须尽自己所能,甚至不择手段。”
“但是你却已经算准了老夫的决定,不是吗?”方渊漠然道。
阮靖唯还跪在地上,挺直了腰,一板一眼地说道:“晚辈只是相信六扇门。”
尚书大人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复杂地低头不语。
“方大人,晚辈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只是恐怕,皇上不会给你太多时间。”阮靖唯低叹。
“靖姑娘先请回吧!”方大人认真地看着阮靖唯,过去将她扶起,“老夫会好好斟酌的。”
阮靖唯颔首,又一拜方才离去。
方渊看着她削瘦年轻的背影,忽然发现,朝廷的任性妄为的代价,竟然全都压在了一群年轻人的身上。
这间书房,他从来没有让方与防进来过。
当年六扇门解散,方家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江湖的事,他并不想让下一代牵扯进来,但是方家毕竟从前是六扇门名门,方与防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生来就是练武侦查的料子,在他成为皇上的那一支队伍时,方渊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这样的预感,终还是应验了。
江湖武林与朝廷的纷争又起……
方渊站在门口,眉头紧锁。
以及,皇室的斗争,大概也快来了。
“爷,藩外来消息了。”燕羚匆匆从外面走进来。
宋祁倚在窗边,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信,漫不经心地问:“今日元宵?”
“是的。”
“元宵……”宋祁一边一目十行地看着信,一边随口问,“你说,阮靖唯会去灯会吗?”
燕羚一怔。宋祁这话问的太突然,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宋祁分神斜了他一眼,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是人之常情。元宵原本就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难得可以出门的日子,男女相识,谈的来的,隔日就找来媒人上门提亲。阮靖唯再怎么强悍也是个黄花闺女,这对她来说也是个节日不是吗?”
燕羚皱起眉:“王爷,这女子……”
宋祁摆摆手,止住他的话,扬了扬信:“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也别担心,我只是这么说说而已。给藩外那边打个招呼吧!”
王爷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吗?
燕羚心里还有些怀疑,不过还是当下的事情要紧,忙领命出去打点。
再这么下去,呼延氏的实力将会越来越弱,匈奴四贵的平衡会被打破,被其他三氏族瓜分只会是时间的问题。
一旦这瓜分完成,那匈奴就会有闲暇来对付中原。
那可就不好玩了。
他若要坐上那个位子,他可不想在位期间都要烦恼匈奴的问题,能尽早解决最好。何况,现在皇上正如日中天,宫里的那些皇子争来争去,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果然,还是得抓紧时间去藩外跑一趟了。不过眼下还需要一些准备。
想着想着,宋祁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如果今晚能遇上她,那当然最好了。
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褥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铃兰楼今日也早早关楼,让下面的人去过节。
街道两边花灯是一早挂上了,一直延续到灯会上。听闻今年又有新式花灯,形状新颖别致,做工精致罕见,不少人都万分期待夜晚的到来。
阮靖唯在书房里望出院子,初闲也拿着一只灯笼,颇花心思地在上面画着什么。
阮靖唯偷偷睨着他灯笼上面的画,心道:这家伙对觅娘倒是上心。
今日手上的事务都已经处理完毕,阮靖唯托着下巴盯着外面的人,忍不住打趣:“说起来你我一起长大,都没见你送过我花灯呢!”
外面的初闲听见她说话,轻笑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朝一旁堆着的几个灯笼扬了扬下巴:“喏,那边的是我买多了的,你随便挑。”
阮靖唯冷笑了下。
好小子,把剩下的送我!
阮靖唯百无聊赖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低眉不知道想什么,起身走了出去,真的拿了一只灯笼。
初闲愣了下。他不过是和她开玩笑,没想到阮靖唯真要了。
初闲买回来的都是空白的灯笼,是用来在上面绘画的。阮靖唯当然不会要一只白灯笼,那她是要拿回去画画?那画了之后呢,要送给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