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微睁,缓缓转醒,眼前依然朦胧,但依稀可以看到床边三人守着。
“潇儿?”
听见轻唤,井潇然虚弱地回应了一声:“娘……大哥、小妹……”
幺子终于醒了,井夫人也稍稍安下心,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感谢祖宗”。
小妹井聿然扑到床边,两眼含泪,拉着井潇然的手说:“二哥可要吓死小妹了!”
“无碍的,只是这次受的伤,比以往难好罢了。”井潇然面上轻声安慰着,心下却一沉。
毕竟是铃兰楼主的招数,果然不是谭老虎那一拳可比的。
“这哪是只比以往难好,”井夫人擦去眼角泪光,轻斥,“你什么时候试过昏迷需别人送回府来?你这就是要为娘担心是吧?”
井潇然闷咳两声,歉然道:“让娘亲挂心了。”
井聿然见他嘴唇干裂发白,又忙去倒水,一手扶起他头,一手喂水。
井夫人见状,软下心来,叮嘱了几句,拉着井小妹出去。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井家老大井昊然,这时才走到床边,看着自己亲生弟弟,低声叹了口气。
他和父亲同朝为官,,当朝吏部侍郎,井潇然出发那日他虽然没有在场,但事后却从父亲那里听说了。刚才母亲小妹都在场,他不便提起,待她们离开之后才上前来探望。
“无论嫡子庶子,兄弟里数你武功最高,这次连你也伤成这样,看来皇上需要的确实不仅是爹与我这样的文臣。”
井潇然静静地看着他,反问:“大哥知道我此行任务?”
井昊然摇摇头:“不知道,只是爹猜到了个中有危险而已。”
看来,爹作为皇上亲信,却并非无事不知不晓。
想来也真是有几分可笑。
提到了井左丞,井潇然便问:“爹呢?”
“还未下朝归来,此时已到门禁,大概今夜要留在皇城里了。”
井潇然没有说话。
井昊然忽然想起一件事,问:“方与防可是和你此行任务有关?”
看来,方与防的尸身已经返回,而且消息也传出来了。
井潇然沉吟片刻,不答反问:“刑部大人那边如何反应?”
“那就是真的有关系了。”井昊然道,“方大人没什么反应,反而平静的很。”
“葬了吗?”
井昊然算算日子:“头七没赶上,三七也过了,五七快了。”
“……”
方与防为何而死,以及个中含义,大概方尚书心里比谁都清楚。
也许,在方与防出发前,方渊就已经可以预见他的结局,于是此时也能这样平静接受。
“天色也不早,大哥不打扰你休息了,好好养病,这些事,你也不要想了。”井昊然也叮嘱一下准备离开,走到门前,忽然又回头说道,“你重伤回府一事,现在大概府中上下都知道了。可能这些事你心里也明白,不过为兄还是再提醒一下。”
“小心注意些下人送来的饮食,底下的弟弟们长大了,那些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手段是越来越多了。”
果然是要提醒此事。
井潇然低叹:“小弟谢过大哥了。”
井昊然点了点头,负手离开,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
井潇然望着床帐顶。
他和府中的人并不熟悉,不过大哥和小妹与自己血缘亲近,关系才多亲一分。
富贵家中无贵子,人人一副狠心肠。
……倒是叫人愈发想念在观里修习的日子了。
“船开了啊……”
一人从舱里出来,身后跟着一名随从。
这人大约二十五上下面容端正,头戴玉冠,衣着奢华,典型的富贵子弟打扮,不过少了些纨绔,多了些儒雅。
他之后,又一人带着随从由船舱里出来。
看模样都有四十了,大腹便便,油光满面,衣饰名贵,金银几乎挂了一身,他人见了皆是摇头:俗不可耐。
“林家少爷可是等不及今晚晚宴啊?”
先头出来的那人回头笑道:“哪及得上陈老爷着急?”
陈伟群迎着风,眯起眼往四周看了看,嘟哝着:“也不知道是等什么人,竟然这一靠岸就停了十天。”
林鑫负手站着,淡淡道:“晚辈倒是觉得无妨,反正也说好是除夕宴席,今天刚好除夕。”
陈伟群斜睨他一眼,冷笑:“林少爷好耐性,不过不也是冲着绝色姑娘来的么?”
“玉帐画舫每有歌舞姬新登场,必轰动全城。这次绝色姑娘登场,却只请了寥寥几人,更为了其中一人停岸十日,恐怕今夜有故事了。”
两人对话间,船舱又走出来一人,书生打扮,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却是一名词人,名唤江彭玉。
林鑫朝他点点头:“江先生。”
陈伟群正要说话,这时船舱里传出丝乐声,一名身着齐胸襦裙的婢子碎步出来,福了福身,脆声说道:“夜宴已经就绪,恭请各位恩客入席。”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不多说,随着婢子入内。
晚宴分席而坐,婢子恭恭敬敬地引客人入席。
若说尊卑,珠州首富陈伟群无疑当在上席,其次是林家少爷林鑫,最末是词人江彭玉。
江彭玉家中亦是富贵,但喜欢作词,词人地位不算高,甘心在下首。
以往,主席应该是玉帐画舫掌事朱砂。
但今日往阶上主席看,却摆了两只矮案。
再一看婢子引的路,在陈伟群之上,竟然还有两席,在江彭玉之前也安了一席。
这不由得让人联想到玉帐画舫停船待客一事。陈伟群虽心里不悦,但还没发作,心里也好奇到底是何人尊贵。
丝乐声还继续。
三位客人安顿好之后,一人登场。
但不是从宴厅门口入,而是宴厅后堂引入,而且是玉帐画舫掌事亲自请入。
三人不由得紧盯向朱砂身后。
一袭白衣先映入眼帘。
来人丰神俊朗,气质淡然,举止优雅,落落大方,一身贵气浑然天成,光是站着不说话,便压了席中三人一头。
这人身后还有三人,个个如玉童子般剔透,皆是气度不凡之人。
朱砂引为首那人在主席落座,自己分坐一侧,其余三人,两人坐主席下首,剩余一冷面人落座江彭玉旁。
朱砂挥挥手,丝乐声渐小。
“由奴家引荐。”朱砂看向主席之人,手比划道,“这位是珠州商贾之首陈伟群陈老爷。这位是名家林家林鑫林公子。这位是珠州名豪江彭玉江先生。”
朱砂顿了顿,又道:“这位是我玉帐画舫之主,靖公子。”
阮靖唯端坐主席,一边听着朱砂介绍,一边留心那三人神情,对朱砂顾虑的麻烦,大约能猜到几分。
玉帐画舫的骄纵任性,还是靠和这些人周旋经营换来的。
这次本来应该只有阮靖唯一行人,现在拉上这几人,也是在给他们捧面子。
阮靖唯倒不是很在意,但是玉帐画舫的姑娘们其实都有几分歉意。
陈伟群既能为珠州首富,肯定对地方消息也颇灵通,听朱砂介绍主席上的人是玉帐舫主,心底那些不悦也硬生生压了下去。
玉帐舫主,如果消息没错,那不就是京城铃兰楼楼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