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急猛,寒凉彻骨。
自上次怪人出手以后已经过去十数日了,然而到现在仍然没有动静,不知道是因为上一次最后压抑不住冲动终于惊动了那怪人,还是那怪人要就此收手了。
总而言之,不管对方如何打算,出于被动方的卜氏,都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帐篷前,一个人披着斗篷端坐,晚饭后就已经在那处待着了,直到周围都已寂静无声,那人还是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丛昊嘴上爱挤兑那人,其实还是一直在留意着对方的一动一静,见手下也都去休息了,丛昊想了下,还是往那边走了过去。
“前辈可是在关系晚辈啊?”
还不待丛昊走近,他就听到那人用揶揄的口吻说话,那一瞬间丛昊直想掉头就走!
知道这位前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之后,阮靖唯时不时就这样没大没小地和他说话,倒也不怕他生气。
丛昊用力地哼了一声,在她身旁坐下。“丫头,看什么呢?”
阮靖唯忽然眯了下眼,随即笑了笑说:“看看卜氏的夜空有何不同。”
丛昊只当她是一直在看风景,沉吟片刻,问起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你为何愿意助祁儿一臂之力?”
“有何不可?”
“亦非要用‘不可’这样的说法,只是,”丛昊顿了顿,犹豫了许久,才继续说,“只是,藏海宫参与其中,实在不知道该是好事还是坏事。”
藏海宫说到底是江湖门派,若是因什么事和宋祁发生分歧,藏海宫肯定是以江湖为先的。万一,那天宋祁的决定和藏海宫相左……
阮靖唯自然清楚他的顾虑,不如说,关于他的顾虑,阮靖唯是早已做好了会有那么一天的准备。
宋祁,当然也是如此。他们之间只有这样的互利关系,最是让人清晰明白,也不会产生任何误会。
“前辈请尽可放心,”阮靖唯尚还笑着,但丛昊只看到八面玲珑、圆滑利落,“我们从来只做‘防守’。”
“……”丛昊最终只能叹一口气,“我也但愿,我们不会有发生分歧的那天。”
阮靖唯只是抿着嘴,没说什么。
如果藏海宫不是隐居山林,自成桃源,如果不是这些人都乐于逍遥,这天下早就不知道谁才是主人了。
有江湖中最顶尖的武功,最精明的头脑,最富有的家底,甚至拥有着最高的声望……但也就是因为不打算与世俗相争,所以才日益强大吧?
“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那个和你形影不离的人呢?”
虽然和阮靖唯接触时间短暂,但是丛昊也知道,即便阮靖唯武功高强,可就是有个人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行动。
尽管那样的关心在丛昊看来是多余了,不过可能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约定之类的,所以也没说过什么,倒是记上了。
毕竟,那个年轻人,也许哪天会比这个小丫头更不容小觑。
谈及井潇然,阮靖唯脸上表情分毫不变,却明显是僵硬了,眼底亦露出了几分无奈。
丛昊见状,忙说:“我也不是有意插手你们年轻人的八卦,就随口一问……”
“没什么,他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所以先返回中原了。”阮靖唯莞尔轻声解释。
丛昊心里挣扎了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丫头啊,毕竟呢,你爹,不是寻常人家的那种爹,你要是挑人呢,还是得谨慎点,至少得是承受得了你爹的。有时候可能只是你们小俩口吵个架,但是放你爹眼里就……诶,丫头,上哪呢?不看风景啦?”
阮靖唯拉了下斗篷,一张脸都僵硬了。
难怪这位前辈可以和阮梓铭做好友,讨人烦的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面前人声鼎沸,人潮拥挤,草原上的荒凉景象让他觉得恍然若梦。
走了这么久了路,终于回到京城了。
井潇然进了城门之后才拉下斗篷的风帽,望着面前繁华的街道,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井潇然一副旅人打扮,方才拉上风帽,浑身包的严严实实的,幸好如今京城也已经入了深秋,若是在夏季,肯定更加引人注目。
井潇然翻身下马,沿隐蔽处行走,小心地尽量避开人群。
算算时间,也大半年过去了,事实上并不算长,只不过,再回京城,心态不一样了,便也觉得这里变得陌生了。
总而言之,先回一趟府上吧。
井潇然此行出门本来就行囊简陋,加上一路风尘仆仆,满脸胡渣,又是经小门入,守门一时间没认出来,喝声就要打发井潇然走,最后还是井潇然脱下斗篷让他好好辨认才放行。
井夫人得知井潇然回来,忙叫人打点,井府一下子变得生气蓬勃了,下人来回折腾,终于将那个落魄旅人折腾回原本风流倜傥的模样。
清洗整理过之后,井潇然也觉得身上舒服许多,只不过随着下人逐渐靠近膳厅,才又觉得风餐露宿其实也还不错。
果然,膳厅里井府上下齐聚一堂,连井左丞以及井昊然也都已经下朝了。
井潇然这一路都沉默寡言,折返京城的路上只有他自己一人,又是经常没日没夜地赶路,很少和人接触,望着一大家子,张着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井夫人女人心思细腻,察觉井潇然此行的微妙,便亲自起身将井潇然拉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这一走又是老长时间,连自己的生辰都没有回来,及冠礼都没有办!”
井潇然正要接话,那边就响起二夫人阴阳怪气的声音:“怕是那时候正陷温柔乡,舍不得离开吧,现在钱花完了,自然得回府里来……姐姐,妹妹我早就说了,姐姐何必忧心,潇儿不日就会回来啦!”
府上夫人间斗嘴本来寻常,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可是今日又有点不同。谁都知道,井二公子就井夫人的心尖儿,谁要说他,井夫人是一定不肯的……别说井夫人,还有个井小妹呢!
井潇然预感到不对,忙装作镇定地说:“说到钱,不如说是不知道钱要怎么花,所以才回来的吧……”
三个准备开口的女人都是一怔,其他人也都投来狐疑的目光。
他们府上那个清闲又正直的井二公子说他钱多到不知道怎么花,难道是这一次出门,撞坏脑子了吗?
井潇然对他们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微微侧过身招了下手:“我还带了些东西回来……去帮我拿来分一分吧!”
虽说行商不是正事,可是毕竟中原的第一商人在身旁,他哪怕是个小啰啰都能分到点钱。
这些人说到底不过也是势利眼罢了,若是能堵住他们的嘴,花点钱也没什么。
众人都面面相觑之时,只有井左丞默不作声地提筷,顾自吃起了饭,对井潇然的事漠不关心的样子。
井潇然暗地朝井左丞的方向看了看。
这事,还有很长得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