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战争已经持续三天了。
草原各方自然都已经收到了消息,然而连单于庭那边都没有人出面调停,可见更多人选择了观望的态度,更有甚者怀着渔翁得利的打算。
这些日子虽然挥霍大度,但是毕竟前段时间找到的那些金子数量极多,任董木合再这么大花大半年也没有问题。
然而,乔氏在这场战争中,相较兰氏还是退了五里。虽然没有再退,可也没有进过。
固然,此仗拖的越久,对乔氏反而有利,只不过时间越久,以兰氏大当户之能,再请来救兵又有何难?
穹庐中大将围坐,盯着中间推演的沙盘一筹莫展。
董木合抬眉将帐中人一一打量了一遍,沉吟了下,尽管已经知道答案,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地问:“诸位可有什么办法?”
一众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兰氏不仅是底蕴深厚强大,更大胆任用奸狡的汉人参谋,这么一对比,难道乔氏对兰氏的挑衅,真的就是以卵击石?
天黑又天明,一众人等围聚商议,不知不觉又是一夜。
“今日,死守阵线,不攻不退。”
在没有对策的情况下,如此决定虽然稍显保守,可也不失为上计。不料,众人正要散,又听到董木合说:
“分出人马,潜入兰氏领地。”
“杀汉人!”
草原西方天狼明亮,荧惑守心,血腥之气徘徊不散。
从兰氏出来,阮靖唯等人不敢久留,和黑影迅速撤离,在野外露营。
在颜开那里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后,阮靖唯将黑影分散成几路。一方面,宋祁修书托黑影尽快送到北边丛昊那里说明情况。一方面,还需要黑影前往皇帐探查皇帐的情况。还有一队人,折返兰氏埋伏观候。
“这边必须再拖一段时间,否则人手充足,依然解决不了东边的危机。”宋祁将地图收起,抬头说。
井潇然看了他一眼,思忖片刻,才说:“还有,颜开让我们去杀董木合……我想知道的是,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阮靖唯没有说话,扭头看向宋祁。
宋祁也琢磨了好几天了,这会儿井潇然问出来,他还是有点不确定:“我在想,他会不会让他主子来接手。”
“可是,他要怎么让乔氏的人顺服呢?”阮靖唯问。
两人都陷入沉默。
阮靖唯伸手弄了弄火。望着火苗晃动,阮靖唯忽然灵光一闪,窒了下,小心翼翼地说:“会不会,所以,才让我们去把董木合杀了?”
宋祁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语序,“什么?”
“若是杀了董木合,乔氏肯定就如前几日的兰氏一般乱作一团,尤其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只会更甚。”阮靖唯整理好思绪,正色道,“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有能力、有财力,杀了大当户,那么,乔氏的人必定尊他为上。”
“董木合一死,那么,这场仗就会结束。”井潇然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宋祁恍然大悟!
这个颜开,竟是想把他们也算进去了!
井潇然一颔首,回头看向宋祁,问:“我们怎么做?”
宋祁眯了眯眼,目光咄咄,眼眸里映着面前的火苗:“靖唯,你手上还有多少人能用?”
“我只留了一人通信用。”
“也够了。”宋祁冷哼一声,“如今兰、乔两家关系紧张,估计已经从东边调回部分人手,已经在路上了。”
“我们一路往东,沿途截杀返归的人。剩余的那名黑影留守乔氏,一个月后,依约杀掉董木合。”
阮靖唯微微皱了下眉,但没有反对,只淡淡开口:“那么,谷雨,麻烦你了。”
谷雨正是那名黑影的名字。宋、井两人对她忽然开口吩咐不感到意外,反而是每一次见到都觉得万分新奇。
井潇然再深入思考了下,问宋祁:“我们一路往东,终会到达呼延氏。那丛昊前辈那边可要去看一看?”
“我师父能解决。”宋祁毫不犹豫地说,“草原上的无名小辈想斗过我师父,恐怕还嫩了点。”
井潇然亦不怀疑,一点头,不再追问。
安顿事宜后,阮靖唯叹了口气,放松下来,手随意在身后支着坐。
宋祁余光见了,笑道:“姑娘家,坐没坐相,睡没睡相。”
阮靖唯轻笑:“若是寻常姑娘家,估计也不会在这里了。”
许多时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阮靖唯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井潇然和宋祁听了,顿时沉默了。
嘴上虽然经常调侃,可是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忘了这个人的身份,年纪,甚至性别。
这个姑娘今年已经十九,很快就到二十成年,在寻常人眼中已经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而且,在芩朝,女儿二十未成亲者,是会受地方官府查询收税的。
若是,此时在中原……
井潇然别过脸,夜里阴影替他掩去嘴角苦笑。
哪怕此时在中原,他又能为她做什么?
芩朝中有左丞相,为官明白,也许不会正直到如方渊那般一穷二白,也没有清廉到府邸如同废宅,但其名声以及作为都受到一众书生追捧崇拜。
井左丞下朝回家,一入房就听见了夫人坐在那里不停地碎碎念。
井左丞原本不打算理会,但听清楚内容之后脸色忍不住有些怪异。
“这个潇儿,都是弱冠的年纪了,竟然不顾自己加冠礼,还在外面疯……”
井左丞抿着唇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坐到她旁边:“潇儿……潇儿是替皇上办事去了,短时间是回不来的。”
井夫人脸上带怨:“究竟是什么任务一定要潇儿出门这么久?你们总与我说是皇上命令,却不肯告与我潇儿是做什么了,要是再像春节时那样的时,谁敢保证他这次一定能平安归来?”
井左丞张了张嘴,无从反驳。
他也不知道井潇然具体是要去做什么,也不敢保证这次井潇然一定能完好归来。何况,儿子此番前去,恐怕不仅仅是奉皇命而已。
井潇然的目的与追求,和他大相径庭,也是井潇然如何和他解释,他都很难理解的。
井夫人瞧着井左丞神色严肃,双唇紧闭,一副不悦的模样,以为是自己的埋怨触怒了他,叹了口气,耐心说:“你也体谅体谅我挂念他的心吧,好歹你们还知道他在何方,我一个无知妇人,可不知道你们的‘密令’啊!”
井左丞点了下头以示自己明白,又安慰了夫人几句。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井潇然现在身在何处,他也不知道所谓“密令”到底是做什么。
如果井潇然再一次昏迷,一脚踏进鬼门关被其他人送回来,那么他这个做爹的,到底应该气他不孝顺,还是该气他又把自己伤的那么重呢?
手心是肉,手背是肉,左右为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