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笑山第二次按响门铃的时候,杨芬——周妈妈,正在接电话。店长在电话里问她今天会不会到店里去。得知杨总仍不能到店里去,她只好简单地把前一天没能联系到她而无法汇报的工作做了一个报告,并说今天到了预约拍样片的日子了。
周妈妈现在心不在焉,满心里只有外甥女安雨杉的安危,所以全权委托之后便挂断了电话。赵乾坤已然回到屋里,随口问了她一句,一听是店里的事,也不好多问,但还是宽心给她说小杉命格不是一般的普通人所能比,此番劫难也许到了山上见了师父就能迎刃而解了。
这话其实听在她耳中是挺有气无力的。
在赵乾坤于凯蒂妮讲述的意大利爱情恐怖事故之中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周妈妈已然给远在山上的大师兄打过了电话。夜半三更的电话格外让人觉得事态严重,所以当她气往上撞告诉那边要送安雨杉上山的时候,那个人过中年的大师兄竟然一时也无言以对。
不过最后他还是给周妈妈留下了一句话:
“送回来吧,不过具体怎样我还得问问师父。小杉这样的情况我们师兄弟并未曾见过,明天一早我便去找师父,或许他老人家能知道如何破解这灾厄。您千万不要太心急,保重好身体。”
这话言外之意在她理解来就是——要是师父没辙,就没辙了。这一早上她除了非要亲自送安雨杉外便没有说过其他任何一句话也正是因此,不过现在听了赵乾坤的话,她迟疑了一下,反问道:
“乾坤,安雨杉是什么命?”
赵乾坤被这么句话噎住了。
什么命?他怎么知道?他只知道师父当年把还是小的安雨杉接纳的时候曾经用手指轻轻抵着她的额头,说了几句他当时还听不懂的偈语一样的话,而对于那些,注意力正集中在棒棒糖上的小杉显然更是不会放在心上。
他没敢再过问这件事,师父对自己的严苛在其时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虐”,不是他份内之事他可不敢乱插言。但他记得当时师父伸出手指时那一脸的安详,觉得这如果是一种命理上的“解读”的话,那就意味着不会太差。可是现在周妈妈这样明确地问出来,他才发现,自己也不过一知半解,怎可一言乱定他人的命数?不由得便眼神躲闪,不敢再看舅妈了。
倒是六哥这时候也已经收拾完事,见场面尴尬,便走到周妈妈身边,小说地劝道:
“不是老七不说,实在是这种事情没办法说破。师父常告诉我们,天机不可泄,有时候说破了对人不好。”
“六哥,你要是有天让师父给赶出师门了,绝对饿不死。你的命数决定了你就是一个天才神棍,这一点不用师父说我就能替他给你批了。”
周不凡始终处于跳出的状态,这一点让周妈妈意外。
其实不光是她,就是赵乾坤和李玉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个不过十六岁的孩子竟一点也不在意。不过话说起来,这个有主见的孩子一向表现都让人意料之外却又做事绝不含糊,很多时候大师兄在征询山内之事意见的时候也会把最后一个发言权给他,所以自他去“审”伯尼之后,尽管想知道他从伯尼口中又探没探到有用的信息却并不发问。现在四哥不在,听这个老八的倒是没错——至少之前的若干次经验表明,这孩子可不像他的年纪那么不靠谱。
所以李玉便在周妈妈想再发问的时候便制止了她,声音压得更低告诉她:“我们这小师弟更是不简单。他既然这么轻松,想必问题也不是很大了。”
赵乾坤皱了皱眉。
他现在其实满怀心事。被周妈妈一句话给说得更烦心了——凯蒂妮说没救了,但实际上是她出于对“原队友”的了解程度而给出的定论,真正说起来到底有没有救她也不知道,毕竟他问到毁掉“鬼手”是不是就能解开契约破除黑魔法她无法作答。而周不凡从伯尼那里听到说如果有办法也得找那把刀的原主人,也就是当晚自己与之交手的那个斗篷怪客,可是从伯尼那里听到说他们都好些日子都没见到了,那这个办法也是行不通了……
也不知道“鸽子”会不会知道那个叫“阿卜杜拉”的人的线索,不过她现在正和那个叫包辰的男孩在一起,哭了一整晚了,也不知现在有没有稳定下来,有没有睡下。还是等送走了小杉他们再找她问问吧,希望她不会对自己敌意太深。
人的思路永远都是奇怪的。惦记着安雨杉的安危呢,他偏偏想起了凯蒂妮,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便硬是往别处想,却又想到了那个包辰的情况——这小鬼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和外国术士发生了关联?那“鸽子”女孩显然对他格外的关注,而且一口一个“克里斯蒂”的叫着,显得很熟悉的样子,但那男孩虽然不吱声显得可疑,却又和她不像是认识的样子,这事儿要真真是有些怪了。似乎……这也得问她才能知道答案了。
“喂,喂喂,七哥?”
赵乾坤在这儿愣着神,好半天才发现周不凡正在自己面前挥手。意识到自己发了很长时间呆的他忙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加紧了收拾的动作,却发现东西都已经不见了。
周不凡托着包袱,笑道:“哎,七哥,咋了,我这帮你收拾完了你都不说声谢谢,在那想啥呢?大洋马啊?”
这话一出来,赵乾坤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还真让他给说着了,自己刚刚可不就一直在想么?不过,不是那么回事儿,自己明明是想通过她……
但周不凡才不给他机会:
“行啦啊,没事儿,我们走了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所以现在得先忙活正经的。车到了,咱把小杉给挪下楼去吧。”
赵乾坤这才知道自己发呆发得有多严重了,竟然连车来了都不知道。
李玉和赵乾坤分别拿着两只包袱,周不凡背着小杉,一行人下了楼便看到那辆别克MPV正停在那里。司机正调整着车座,见几人下来忙起身让开。
放好安雨杉,周不凡说了声“稍等”便去那间仓库,不多时便把伯尼给拽了出来。那外国人似心有不甘,夹杂着外语的中国话里听得出告饶和不满,但周不凡显然并不像在屋里表现得那么漫不经心,听了几句便摸出一张符来“啪”的一下贴到了他嘴巴上:
“你再废话,我烧你的嘴。”
哑巴伯尼不敢再吱声,乖乖地来到了车前钻了进去。而周不凡招呼着李玉和赵乾坤:
“六哥、七哥,你俩跟我来一下。”
三个人一同再进到仓库,却原来是那个小胡子王晓东醒过来了。
太乙火符虽是疗伤的利器,却只能暂时性恢复。王晓东被带回来的时候已然失血过多陷入了休克的状态,众人因他看起来性命无忧便也没有送去医院。睡了一整宿,此刻他醒过来却仍显得疲惫不堪。
之所以让他留在仓库,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实在不像是意外。这等凶事他们没有得到准确的结果之前也没办法让他成为座上宾去房间里睡,但任谁也没有想到,他一睁开眼看到了周不凡,竟脱口而出:
“你千万小心,别被他们捉到了!他们人多!”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小胡子是看到了长得和安雨杉极其相像的男孩错认了人,但是这话却着实让周不凡大感不妥,这才把伯尼给弄上车以后叫来了两个师兄。
从王晓东的口中,他们得知,除了一伙外国术士,竟然还有一拨混混在打着安雨杉的主意。这让他们感到意外——安雨杉怎么会招惹到小混混的?不过王晓东所知不多,他只是讲了有人拿着照片想要让他和他的弟兄一块儿把这女孩给弄过去。不用想也知道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后果是什么,但是……仅仅是为了要用这种方式满足重口味生理需求吗?
周不凡问王晓东:“那是群什么人?”
一听周不凡开口,王晓东愣了一下——这不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啊!不过他还是说道:
“震哥,他爸是开KTV的,所说在市里认识的人不算少,挺多人买他的面子办事。震哥自己没正经事做,天天就是胡作非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到不是一天两天的时候,他明显想到了从前,不由得语气也带了一丝怨意。
“他们在哪儿?”周不凡又问。
赵乾坤拦下了:“不凡,这事儿交给我。你们走你们的,我一会儿过来打听明白了去解决掉。”
周不凡却不太愿意。他对自己这个表妹的感情并不是亲情两个字便能概括的,想当初自己不能回家来陪父母生活,安雨杉便找到自己说要替他去行孝,话虽轻描淡写,他也的确已看淡了这段红尘之事,却仍不由得为之落泪。这样一个典故之下,焉有不为之气结之理?
试想,若此番不是因为巧拙交驳,他哪里会想得到有人对“另一个自己”动邪念?不管这些人是出于何等目的,都该死。
赵乾坤以自己对周不凡的了解,清楚他这冷静地问出一句“他们在哪儿”的时候便已经动了私心,但若真的让他做了“出格”之事,之前他所坚持的一切岂不是都成了泡影?是以,他强拉着老八出仓库去,再三叮嘱六哥一定要路上盯紧了这个小师弟,可别让他意外迷心之后难以挽回。至于王晓东,还是等他们上路以后再说吧……
但就在他和六哥把周不凡推到车里的时候,他竟看到宋光义正坐在副驾驶,正和站在外面的周妈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由得大为光火: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宋光义一脸困惑:“怎么了?不是回去吗?”
“谁让你回去了?”六哥也是意外。一大早几个人便定下了行程,但并没有告诉宋光义,他这自己跑出来跟车,想必还是因为车上有安雨杉!这小子!
赵乾坤却想到了更多,他打断了李玉的问话,“你跑出来了,那小孩儿谁看着呢?”
“他呀?还用得着看?跟那外国娘们聊得开心着呢,用不着我看着!”
暗骂一声“我靠”,赵乾坤也顾不上责备这个小师侄,一把那也他拽下车来便往楼上跑。李玉瞅瞅坐在后面盯着背景看的周不凡,忙说了句:“哎,你别乱来啊!给我老实儿的在这儿呆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也跟着赵乾坤往楼上跑去。
而此刻,距离MPV不到两百米处的小区健身场里,梁笑山把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仍是一副笑意。
今天,可能真是来着了。他想了想,掏出电话来,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刘,你车今天我用一下,租金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