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依着周妈妈的意思,她是非要亲自把小杉送到山上去才会放心。安雨杉在她心里是什么位置,大家都明白,所以她想送外甥女,这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然而,周不凡却不同意。
他一大早便和妈妈说:“你要去我不反对,带着我爸我都没意见,但你不能和我们一起上路。要去,你自己去坐火车、坐飞机。”
听儿子这么说,周阿姨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可是亲生儿子,怎么说话冷冰冰的呢?
李玉察言观色,忙插嘴道:“舅妈,您别误会了小凡的意思。这晚上的事儿您也看见了,我们可能也没办法保证这一路周全。我们是担心您的安全,所以还是您和我们分开走比较好一点。”
赵乾坤也说道:“没错,舅妈,不光如此,您如果不去的话对咱们还有利。他们肯定是已经踩过咱们家的盘子了,要不然不能堵到家门口来玩调虎离山。咱们这要是都走,他们这路上要是不跟着才怪。咱人手毕竟还是不够,不然也不能这么……总之,您如果在家那是百利而无一弊。”
这话说得有些画蛇添足。周妈妈压根没理赵乾坤,转而看着老六李玉,毕竟他是这里最大的:“那我比你们晚走半小时不就行了吗?”
周不凡正把衣服往自己的包袱里装,这时候又开腔了:“不行。”
周妈妈看看儿子,突然觉得自己想不出主意来了,儿子这一关她竟然是怎么都过不去了。两年多以前她就没能把儿子接回自己身边,两年多后的今天他的一句话都让她感觉像是碰到了一面墙。
其实她现在很想问问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能和自己的师兄弟笑脸相对,玩笑如常,和自己的妈妈怎么就非要冷面孔呢?
冷场了只有几秒钟而已,门铃响声传来。
“是司机到了吧?”赵乾坤忙岔开话题,说话的工夫也到了门前,但打开门却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看起来过了而立之年的男子,却并不是那位司机。
“您找谁?”赵乾坤问道。
“噢,您好,我是市晚报社的记者,请问……杨芬,杨总她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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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笑山从那位孙副院长的口中得到了一些关联,但饶是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没办法把这些线索给贯穿起来。
现在他知道了这样几件事——教育局有人死了,死在一辆奥迪A6上,死前正忙着某小学的后进生学籍问题,这些是近几天以来市内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新闻,不管是电视、网络还是报纸都占头头版头条的位置。
汽车爆炸案发生的第二天晚上市精神病院发生了暴力入室事件,室内的病患是同一所小学的学生,而入室的人则自称是某市民营企业家的亲戚并真的与闻讯而来的公安人员三言两语便“达成”了什么共识,至于这共识是什么,孙副院长并不知道,他当时在忙于调用监控,不在现场。而能够对其时情况详细描述的只有老院长本人——当然,梁笑山不太可能绕得过孙副院长去找正主。
看起来很有料的内容在调查的时候才真正让梁笑山觉得吃力——“因公殉职”的教育局职员身份上的调查还在进行当中,公安局一直没有给媒体正面的回复;巧合的是,他发现,铺天盖地的新闻里,只字不提“后进生”的内容,不知是那些同僚们粗心了还是这事儿讳莫如深。
这事儿是他力所不能及,也就算了。偏偏眼皮子底下的事更糟心——那孙副院长的录像里所显示的那个病房患者包辰,竟然在“暴恐”事件后便“失联”了!而这事到底怎么回事,连孙副院长也表示毫不知情,当然也跟着又是一句“不作为结出的毒瘤”。
不过,作为一名已经摸爬滚打有几年的新闻工作者,他还是有人脉的。在那所小学里,他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据那所小学里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责任人讲,爆炸案发生后他们学校发生了好几件怪事。
第一件就是有个学生突然被强制入院了——精神病院。
第二件则是这学生入院的第二天上午,从时间上看也就是他失联之后,有个高他一年级的女生冒充其表姐去他课室里找什么,被人撞破后就晕过去了。
第三件很巧,也是个晕倒的,不过这次是在操场,也是个女孩儿,也比那个包辰高一年级。
本来梁笑山真没把这种看起来更像是牵强附会的东西放在心上,但当他看到那晕倒在操场上的女生竟是杨芬的外甥女之后,而杨芬这个名字他从孙副院长口中得知那个“暴恐”份子也提到过,就不再觉得牵强了。
好像真的让他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了呢。
多年工作经验告诉他,不能单凭这一件事盖棺定论。再查之下,他意料之外——那奥迪A6爆炸的地方,竟然距离那个被强制入院的小学生住处非常之近……虽然他还无法搞清楚这里面会有什么关系,但是直觉上他认为,可能所有的这些,都只不过还缺一个关键的东西来链接。一旦链接完成,或许就是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的他,突然觉得,或许那考核成绩其实是真的吧。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这般对一个新闻如此感兴趣并为之详查到这种地步?或者如果能够保持刚刚毕业时候的动力的话,境况不见其就如现在这般吧。
在来安雨杉住处之前梁笑山已经到包辰的住处去看过了,却失望而归——听他的邻居们说,这娘俩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人了。倒是有天晚上,这女人哭得很厉害,然后第二天她就不见了……社区已经报案了,但是听说派出所那里到48小时才立案,却很快又撤掉了,因为所说有人看到过包妈妈出现。
而这个线索又一次把矛头指向了杨芬的家——包妈妈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发生在市内某菜市场,当时和那位知情人碰面之后的确是说了一个小区的名字,而那个小区正是安雨杉家所在。
在梁笑山的思维推理之中,杨芬,也就是周妈妈,竟然成了关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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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乾坤不明所以,还以为这记者是和周妈妈有约在先,于是歪着头、抻着脖子冲屋里问道:
“舅妈,是你约了记者来吗?”
什么记者?周妈妈一愣。六师兄李玉一眼便看懂了舅妈所想,张口便冲着门口说道:“没有的事儿。让他们有事上店里去问吧。”
他这么一说,周妈妈倒也释疑了。这几天店里的活动搞得很独特,市面上广告已经开始打响了第一波攻势。而作为当事企业,她这个法人兼董事长被记者挖出住址来请求独家专访也不是不可能,这事儿她以前也略有耳闻,当下也不见外,默许了老六的说法。
赵乾坤于是客气地笑笑:“对不起,没有预约就没办法了。我们现在也着实是有要紧的事要办,您还是到店里找……呃,找他们的负责人约好了时间再说吧。”
说罢,他压根不给梁笑山机会,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门铃再次响起,赵乾坤透过猫眼一瞅,还是那记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李玉见状过来问他怎么回事,待听说还是那记者在外头坚持不懈,笑着摇了摇头:
“名人就这样,招风。你去收拾吧,我打发他。”
门开了,梁笑山见换了个人,虽愣了一下,不过还是礼貌地点了下头:“啊,实在抱歉打扰了,不过杨总实在是太难约了,我只好不请自来,难得赶上她在家,就让我见上一面,就几分钟就足够了。”
李玉常年跟在大师兄身边,与人交道颇多,也没客气,直接有样学样打起了官腔:
“这恐怕真不行。我们杨总这些日子太忙,今天也是在家里处理一些工作之外的事,实在不方便接受采访,所以你来得真不是时候。要不您把电话留给我,等她有时间了我再和你联系吧。”
这话倒是说得得体,但李玉这身村干部打扮实在减分不少。便听梁笑山不失揶揄地问道:“请问您是……?”
李玉听得出他客气的口气之下的一丝揶揄,不由得有些生气。以貌取人最为他们这些修道之人所不齿,这话可就重了些:“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你要采访也得行个方便,不能你想采就采,我……”
他话没说完,却被旁边过来的周不凡打断了:“六哥,你在这啰嗦什么呢?”
他又看看门外的记者,打量了一下,伸手便把门拽上了。
“哎?”李玉被周不凡这一举动给弄得哑口无言,不过想想,这毕竟就是他的家,便摇摇头作罢。
不过,周不凡又把门推开了,果然看到那记者又想按铃,便冷冰冰地说道:“你有采访许可吗?没有的话赶紧走,别让我打电话报警。”
说完,他又把门关上了。
别说,门铃再没响过,看样子,那记者果然还是有点问题。要么是没许可就想来捞什么独家,要么就是冒牌货。
梁笑山二次闭门羹吃完,终于摇摇头走了。不过走出这栋楼,他回头往上看了看,嘴角竟含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