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夜,六师兄才带着舅妈回到家里。其时,安雨杉已经被赵乾坤抱回到卧室之中。
安顿得差不多了,师兄弟才正式碰上头。俩人坐在安雨杉床前,打完招呼却都各自一言不发。
沉默充斥在房间里,就好像家长在监视着写作业的孩子。
“小杉在这儿这么耗着不妥啊,不行咱拷问一下那黄毛儿吧。”
六哥先打破了沉默。
虽然一开始就说好了碰头再谈,但由于情况着实让两个人觉得复杂得收不住思绪,便干脆在电话里互相把自己身上的来龙去脉讲了个差不多。这里自然详细、重点地提到了老六是怎么就莫名其妙不见了的,以及安雨杉这昏迷状态的由来。
凯蒂妮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线索。从她的口中,赵乾坤得知祸端正是那柄有古怪的刀。但既然自己也摸过那刀却没有问题,自然根源就在于当天半夜里安雨杉和那个诡异女人交手神之手被后援袭击得手这一回事上了。不过因为安雨杉始终没有讲述过详细经过,只是约略地说她被利器擦伤,并且丢掉了身上的混元珠,所以这个猜测尽管有了对手阵营成员的佐证,仍不免难以策定。
“问题是,我看那个妖女对这些也所知不详,问他能够得到有效消息的可能性并不算大啊。再说,外头还有最少两个情况不明的对头,难保他会因此而死不开口。”赵乾坤叹着气说,倒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不过看六哥的样子似乎也并没对他的状态生气,反而在他说完以后也叹了一下。
“可现在没别的法子啊。这要是老四在的话说不定还能有点鬼点子。”
赵乾坤站起身去拿材料,准备画符备战。听到六哥这么说,倒是接下了话茬:
“对了,宋光义后来没回医院?”
“那臭小子回医院干什么?他敢回去我打断他的腿!替他老子好好管管……哎?光义没在家?”
六师兄这才意识到赵乾坤问这话内在是何含义,不由得立时站了起来。
赵乾坤摇摇头。
“我本打算利用那鸽子追到他们的落脚地见机行事,但没有想到偏偏碰上了那小鬼头跟他们的人对上了,捡了个漏。但我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被光义跑开的……很有可能是我听到那小鬼不见了心里想事的工夫,只盼他别闹出什么叉头来,不好跟大师兄交待。”
“行啦,真要是大师兄怪罪,我帮你顶着。那臭小子那么作死,就该让他再多吃点儿亏。让他上山,我也不知大师兄怎么想的。”
铺开垫料,两块镇纸捊平了那小小的黄纸,赵乾坤开始在安雨杉的书桌上画符。朱砂在他指尖毛笔下如涓涓溪流注入到那片黄色的田地,很快便凝成了一个个生动的符号。他运笔极快,三下两下便是一口气画了十来张,这才又开口:
“六哥,我觉得应该把小杉情况跟大师兄说。他不一定知道,但是师父他老人家那么大岁数,见多识广……对,还有师叔,他万一要是回山来了的话,也许能有办法。毕竟师叔总往南边跑。”
“咱能不能不总麻烦师父?”老六不太赞同,“咱先别说师父岁数大了不适合参与这些俗世纷争,就说你怎么交待混元珠丢了?这混元珠他当年交到小杉手上就说这是能保她一命的东西,结果现在没了,你说咱……”
赵乾坤倒是也深知这些原由,但着实没有其他办法。再次运笔挥符几篇后,他又停下,又说道:
“你说的那个看不见脸的怪人用六条异物布阵,召来野兽,能不能他就是那个刀的持有者?”
“这我上哪知道去?当时就一个照面,我都没近身呢就让人给带飞了,一会等老八看看他有没有看到吧。”
正说着,门打开,走进一人,正是刚洗完澡出来的老八周不凡。他正用大浴巾擦着头发,好像上面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正好。六师兄便替赵乾坤重述了一下问题,却不想老八想都不想便说道:
“不用想了,肯定不是。”
他这么干脆倒是让赵乾坤都不由得停下笔来。他又没见过,怎么知道是不是?
看两个瞅自己的眼神奇怪,老八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你不是说他让‘八仙诛妖阵符’给打伤然后跑了吗?”
“是这么回事儿没错。”赵乾坤确认。
“咱哥八个一人一滴血祭的符对吧?”
不光赵乾坤,六师兄也在一边点头。这事儿在山上众所周知,基本上他们哥几个每人必备一套应急用。但老八后头的话可就有点跑偏了:
“那符里有一张是假的。八仙符压根就没作用,要真是八仙符出山,他那天晚上应该差不多死了。”
此话一出,赵乾坤登时便是一阵哆嗦。这……这是不是在搞笑?
“那不对,”赵乾坤说道,“那天晚上他的确是被击中,吐血逃跑,我和小杉当时都在场,都瞅见了,地上也大摊的血。”
六师兄也纳闷:“这事儿和你说肯定不是他有啥关系?哎……不对,你咋知道这事儿的?”
老八把浴由丢上衣架,开始穿衣服:
“他跑肯定有别的原因。符的事儿是光义亲口承认的,我事后挨个儿给你们检查,最后只剩下七哥的符没看到。别人的都没问题,那那个恶作剧就是做在你身上了。我记得你告诉我你们和他对上的时候,除了八仙符,小杉还特地在远处周转着摆了些素火符吧?他跑的原因我猜是真的上了小杉的当,以为自己中了埋伏,并且尽管那符不纯但好歹也是阳气之血点上的,他受了点伤又看被包围了,再不跑等死啊?”
赵乾坤已经手都发抖了。
周不丹的话还没完,他便咆哮起来:“宋光义你个小王八糕子,让我逮着你我非得让你尝尝后悔是啥滋味!”
老六忙拍着他肩帮他消气:“哎,老七,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周不凡却乐了。
“行了七哥,事儿都过去了。光义也跟师父承认过错误了。那符虽然不是咱们的气血所成,但那替代物还好,是后山刘扁担家的柴鸡,是只公鸡,它冠子上的血,所以也算不得什么大不得的事儿。但是就是这个威力也不算太小了。遇到这攻击他还能逃得走,能力也不浅,但是今天我追的时候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他们还各种躲藏,要真是他来了我看怎么着也得和我斗上一斗试试能不能把我给干掉啊。所以我觉得和你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贴边。行了,你们聊着,我去会会那黄毛儿,看他能招多少。”
说着话,他已经把外套披好,又走了出去。
六师兄又是一番好言相劝,总算是让哆嗦着的赵乾坤平静了下来。不过这符是画不下去了,只得让他回屋休息,自己接过了笔来,回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画了起来。
然而这符眼中的一个“诛”字还没画完,一声怒吼吓了他一跳,这笔一滑便就此窜出符面——一张好好的符就这么白瞎了。
而隔壁房间,赵乾坤那大嗓门着实让人想象不到他平时一个并不太怎么张扬的人怎么会如此暴裂:
“你这一个晚上就在我屋里睡大觉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