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诺站在月台上,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到了。
这次中国之行,可以说既是一种折磨,却也是一种收获。折磨无非是因为自己准备不充分,经过俄罗斯境内的时候粗心大意丢了充电器,过边境的时候还非常潇洒地把所有行李都忘在了候车大厅。一路走走停停,经历了人生之中最最不能承受之重,白眼、怜悯、嘲弄、作弄,她都经历过了。幸运的是自己此刻所在的国家偏偏最底层的人们最愚昧却也最单纯,没有侵略性,没有压迫感,亲近得让人都觉得有些腻,就跟黄油似的……
然而,她喜欢这些黄油。
淳朴的黄油们最终抓到这个饿得连一丁点火苗都点不着的小姑娘的那一刻,绝望的她发现这些人竟然并没有用手里的家伙暴力相向;善良的他们发现语言不通,竟然就那么大胆的把自己领会到村里,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实现互相能够明白彼此表达的意思。所以当她在破旧的村委会里听见了亲切的德语问候时哭了——电话的那一端,是这个村里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而为了帮她,村民们硬是让那个正在上课的大男孩翘课了。
依诺是幸运的。那个第一次走出山村的男孩儿是个读书很用功的孩子,攻读国际贸易的他恰巧选修了德语课程,所以英文见面礼结束,她幸福的听到了这一路上最最动听的声音——尽管那男生的发音实在是有很多地方还不如英语。
相谈甚欢让村民们对她没有了隔阂,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村里人对待她就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孩子:玉米管够不说,额外还有半只野兔子凑热闹(当然,饥饿难耐的她并不太把味道的微妙变化当回事儿了),甚至于那大学生跟大家提到这个女孩儿还得跋山涉水去辽宁的时候,一群人竟然自发的凑起了路费!最后依诺抱着那一包袱的钱,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个阿姨看这小女孩儿实在是穿的单薄,就赶忙从家里翻出压箱底的衣服来,死活要她带在路上。“冬带单夏带棉“是她唯一记住的她们反复强调着的话,虽然完全听不懂但是还是足以让她记得住了。而现在,她其实已经切实感受了这句话带来的福利——
在中国东北,秋天的午夜是真凉爽啊……
她匆忙找到洗手间,把那阿姨送给自己的衣服换上,顿时暖和了不少。对着镜子,她吃惊的发现,中国人,尤其是那些看起来皮肤粗糙、样貌鄙俗的阿姨们,竟然如此时尚!且不说这红色的小棉袄紧凑有致,完美的凸显出自己的傲人身材——好吧,胸是小了点,但是自己就是喜欢这样的小巧玲珑,就是裤子都带着国际范儿——长短恰好把她美丽的脚踝留在了外面,性感袭人!若非自己亲身体验,她哪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印象中还超级落后的中国?相形之下,所谓的美中不足——那股味道——就不足挂齿了。实际上,她反而对那“烤玉米”、“兔子肉”和接受份子钱所在的食杂店里呛人的烟味儿觉得很亲切了。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当她走出洗手间,边走边给那个远在上海的中国那学生男孩儿发着wechat再次表示感谢的时候,一个背着相机包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很兴奋地跑过来诚恳地邀请她帮忙拍照。
依诺本来是拒绝的,然而在那个充满艺术气质的男人流利的英语劝说下,为了不虚此行,她答应了,不过要求只能拍15分钟。于是,就在这座城市不算华丽的火车站候车大厅里,一组惊艳了整个中国的艺术大片就此诞生。闪光灯闪烁、快门声清脆,那摄影师不断的变换着自己灵活的步伐,找寻着任何一个力图完美的角度。尽管依诺一直都放不开,可是他却总能够在不经意间一句话惹得她露出异样的表情。
十五分钟过去,那风度男子遵守承诺停止了拍摄。在围观之中,两个人愉快地交换了联系方式分开了。而后等到依诺看到自己的照片时,她已经成为了风靡华夏的人物——
“乡村芭比”。这就是她在中国最广为流传的雅称。而那一整套照片,后来在国际范围内影响也算不小,给后来的依诺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走出候车大厅,依诺终于回归了自己。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手机又要没电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现在她兜儿里又空了。充电器需要钱,买完以后发现高铁票买不起……费尽周章她终于从火车站的服务人员那里获知还可以买K字头的票,然而料想不到的是这车出乎意料的慢——她并不能完全理解一列火车为什么要绕大半个东北才能来到这个城市,而且看样子它还会继续绕下去——于是半路手机电量又不够了。车上的充电宝比威士忌还贵,而且根本就充不了多少电……所以她压根都没敢分神去登录snapchat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趁着还能拨出电话,她打给凯蒂妮——无法接通。珍妮弗……关机?伯尼……也是无法接通!好吧好吧,她拨通了阿卜杜拉的电话——还好,不是忙音、占线、关机提示或者无法接通,总算是松了口气。然而,一想到那个阿拉伯人比自己还蹩脚的英语发音,她皱起了眉头,不由得习惯性仰头试图放松心情,却就是此时,她看见了天上的珍妮弗。
实际上她只是认出了那是自己人——至少不是克里斯蒂。淡黄色的光芒时隐时现,在普通人眼里也仅仅认为是路过的飞机而已,但是这最熟悉不过的气息对于她这个魔法师又怎能隐瞒的过去?她赶忙挂断电话,作势欲飞……可是且慢,自己,好像不会飞。
只是那么一瞬间,第一次修习飞行的情景瞬间从脑海划过,德国小姑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种回忆令她不寒而栗。
那么自己现在该怎么办?用魔法信使?问题是我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怎么用?空间转移?等摆好六芒星阵早就找不见踪影了不说,也从没人说起过能不能转移到空中啊!
不会飞的魔法师急的快要哭了。就在此时,电话响了——阿卜杜拉打了回来。
“你在哪?”
依诺知道这个家伙不喜欢啰嗦,所以她第一时间说明自己的情况:
“我刚到柳城市,刚刚看到有队员经过我上方。你们现在都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电话都打不通?”
电话那边停顿了两秒才传来话语:
“他们几个现在都失联了。”
“什么?”依诺没听懂,“失联?被队长杀了?”
“暂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那你现在在哪里?刚刚飞过的是你吗?”
“不是。”
说完,阿卜杜拉就挂断了电话,留下一脸惊愕的依诺站在那里看着天上渐渐远去的闪烁光点哑口无言。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三人失联,头上飞过去一个,却不是阿卜杜拉,那么这就应该是三个人其中的一个……那这个人明目张胆的在这里飞行,是在欣赏夜景么?这是谁?凯蒂妮?凯蒂妮不会飞……那就是伯尼或者珍妮弗,但为什么会失联?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一定是有危险,否则魔法信使足以让他们保持联络。如此一来,即便是缩小了范围知道那个飞行的是伯尼或者珍妮弗也不能立即联系,不然说不定会暴露自己,行动说不定就这么成为泡影了。
失职。自己严重失职!依诺不由得懊恼——自己这个团长做的实在是太失败了。如果自己没有恐高症,自己能够跟队员一直在一起,即便是面对克里斯蒂,也肯定不至于到这个境地。团队的凝聚力都丢了,都丢了!自己跟克里斯蒂比起来,能力真是差劲透顶!掉队的队长,还真是羞愧难当!
自怨自艾的依诺忍不住低下了头。情不自禁的蹲了下去。就在眼泪马上要涌出眼眶的时候,一个生冷但是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依诺?你这身衣服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