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得以宴罢,方一起身腰酸背痛的厉害,着实感叹时间之可怕,转眼本尊都老了。
想来该是无人道别,正准备自行离去,墨尘却形色匆匆:“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晚些再回。”
没来得及追问,人影便没了。
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额头的青筋也跳的很欢快,我这妖神当的日子久了,脾气古怪到竟是连自己都摸不透了。
我匆匆迈出大殿,听见有人叫我,却没看见其真身,于是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略略环视四周,却没发现什么端倪。
“尊主我在后面。”我闻声转身发现狐若正藏在背后的树丛里,只探了个脑袋,慌慌张张的示意我过去。
我望了一回天,近来记性真是越来越差,竟然连狐若一个大活人都忘得一干二净,因心怀愧疚,本尊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些。
三步并作两步到她跟前,俯下身子亲切异常:“狐若,你怎么在这儿啊?”
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见四下无人,狐若轻手轻脚地挪开身子,指着身后的瓶瓶罐罐,悄声道:“尊主你看。”
我探身一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后背麻了麻,又惊又喜抖着手问:“这都是你从哪儿搬来的?”
这散落一地的并非是我所预想中的破铜烂铁,而是各式各样大坛小瓶的酒,看上去,品相都不错。
狐若抬手指着大殿后面一个影影绰绰看得不太明晰的屋子,眼睛忽闪忽闪:“我本在大殿外等尊主,结果迟迟没把尊主等来,就到处晃悠,误进了那里,原本打算离开结果发现里面屯着的全是酒,狐若想着尊主好酒,便挑拣了些搬走,没想到这一前一后忘了时辰,又怕被人发现,于是就躲藏在这里等尊主。”
我满意点头,本尊打懂事起,素来秉持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精神,这些酒的确足够醉一阵子了。
可眼下十分棘手的是如何把这些酒,毫发无损的搬回去。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想出个周全之策,许久,我有些坐不住脚,看一眼地上的酒,眼一闭心一横,拂袖而去。
刚走出两步,狐若赶忙拉住我,眸子里尽是狡黠的光:“尊主别急,我突然想起来听魔君说过,天界神族都有一个纳袋,不论死物活物都能收进去,魔君还说纳袋能装多少物什不可计数,我想这些酒应该是小菜一碟。”
我睁大眼睛看她,当年我总忖度着浮罗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能让狐若每日喜笑颜开连连叫好,现在我才明白,原是给她念叨这些,也难怪她不厌其烦了。若是我也是,说起来实属本尊不才,平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待在妖界里,对外界之事浑然不知,全凭着冥苍和浮罗得知一二,然因他二人同为男子,志趣相投,自然懒得理会我,纳袋之事还真是不知。
可即便纳袋是真,从何得来,难道去偷去抢?平时胡闹惯了,若是今日身在外界倒也不是不可,但天界为六界之首,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轩然大波,真不是能胡闹的地方,思及此,我摇头叹息,还是忍痛割爱罢。
我负手转身,胸中涌起一股壮烈赴死的意味,颇有些咬牙切齿:“走吧。”
此次先罢了,下次定要做足准备将它们带回去。
狐若深知我心,但仍不死心,继续献计:“别的神族当然不可,但尊主你忘了那位上神了吗,尊主和他熟识,况且狐若觉得上神对您十分上心,向他借来一用有何不可。”
我十分惊喜地看她,觉得此计可行,顿时感到福至心灵,笑迎迎摸她的头,赞许道:“甚好甚好,你近来真是乖巧懂事。”
转念一想,这会儿墨尘不知踪迹,以方才仙使们的对话来看,指不定在天宫何处与她那小情人幽会,依本尊的经验,要寻也不难,往僻静处去就行了。
于是,我嘱咐狐若小心行事,在这里候着,然后策马加鞭去找冷面君去了。
约摸半个时辰,在十分不起眼的角落,终于见得墨尘上神。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些,实在没想到他对面的人,根本不是众仙口中的小情人,而是神君。
莫名生出几分心慌,但碍于好奇心作祟,仍壮起胆子屏住气息,躲在距他们最近的树后。
神君沉声道:“你这段日子的行径本尊清楚得很。”
我心下一惊,这老鬼不会是这会儿要跟他算账了吧,天界的规矩我并不清楚,但判族一罪,以六界来说理当是严惩不贷。
只闻墨尘上神不慌不忙:“我知道。”
神君似乎早有预料的模样,沉吟不语目光略过墨尘望向天边,明明是俯瞰天下的神君,那副坚毅的身躯虽如同往常,此刻却让我觉得分外苍凉。
许久,神君背过身,长叹一声,释怀道:“罢了,随你吧,天意已如此不可再勉强。”见老鬼提步,我松了口气,已经做好准备露身,他忽然顿了顿,又道,“当年离重的事,是我错了,此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真的对墨尘说还是…我?
双腿定在原地,怔怔目送他离去,直至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感受紧跟着伴随而来的,平生第一次深之入骨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