屡次到访天界,也仍是对路陌生的紧,还好老鬼行事周全,不然还真得在天界中迷路个半天,莫说赶到开宴了,恐怕宴毕还摸不清门路。
我对神殿的评价一贯只有金碧辉煌,悠悠然落在最后,借此机会端详了番天界,祥云作地,毕方为眼,入目处皆是生机与祥和。
心中不由感叹与我那暗无天日的破旧殿宇实在是天差地别,也难怪当今各路神仙过得惬意悠然。
可方才斗法的墨尘,显然不能和这些毫无战斗力的散仙相提并论,人类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他的法术却能精进到如此地步,确是令我难以置信。
不觉低头看自己的脚,眼前突然冒出个半人高的物什,忙侧开身子踉跄了几步,那物什拽着我的裙摆,面红耳赤地瞧着我,十分激动:“姐姐。”
站稳脚再看,原来是个小孩。
我琢磨着该是哪位仙家的小公子走散了吧。
一身绛紫锦袍衬得肤白,脸颊红扑扑的,蹙着眉似乎颇有些怨气,诘责道:“这一千多年你去哪儿了?连尘哥哥也没了音讯,你们为什么不来找我?”说着浑身开始发抖,旋即把原本打转的泪花生生咽了回去。
我被问得发毛,也没把他的话听了个仔细,虽实在回忆不起平生两万多年来的沧海桑田里,是不是真做过这始乱终弃的行当,但小小年纪就是这般隐忍,真是觉着不舒服。
莫非这天界的孩子都是如此?
他松开手看我,小心翼翼地退后一步,眼睛忽闪忽闪等着我的回应。
我不愿冷眼相对,却又不知该如何循循善诱的解释一番,怕会说出些不得体的话又引得这孩子伤心,忽然想到狐若最擅长哄骗小孩,本想寻求她的帮助,未可知已经没了踪影,且偏偏又是处在一条无名小径中,然而使我感到更可怕的,当下只有我们二人。
离开宴顶多还有半个时辰,仙家们多半早就到了场,再看这路上不说人,连只毕方都没有,顿时慌了神,随即又泄了气,只希望今日运气不错能在寿宴结束前赶到,想到这儿,心中徒生几分悲凉。
正准备往前走,又想到面前的小不点,这么小哪有什么认路的本事,也没对他抱有期待,牵着他的手,赶忙朝有路的地方走。
终归是病急乱投医,随口问道:“你可知道去寿诞的路?”
他觉得纳闷,接着用一种格外委屈的语气,嘟哝道:“我知道啊。”
不免感叹果真是天不灭我,停下步子看他,便又发觉自己好像被突如其来的时来运转几乎是冲昏了理智。
认真想来小不点在我眼中跟人类中不足月的孩童一般,不肖说我不认得,连方向感甚好的狐若也常常在纵横交错的天界里迷路,他个小不点怎会知道,且又总觉着若是小不点真认得,我识路竟连他也不如,不禁有些不服气,可说来两万多岁的妖神却跟一个小孩计较,真是贻笑大方。
是以自行了断这想法,再次确认道:“你真的知道?”
他点头:“是啊。”
说罢领着我向前走。
不一会儿,指着前方绿树掩映的岔路口,又道:“我原本也搞不清楚周围的路,后来父神经常带我到这里玩,多走几次也就记得了。”
父神,原来是神君的儿子。
与此同时我才看清,他锦袍的衣角袖口皆用金边绣着的,切实是龙纹。
六界除了神君一家和离重是万万没有哪个妖魔鬼怪敢胆大妄为到在衣袍上绣龙纹的,神族的礼数我知之甚少,所幸离重告诉过我一些,若要配得上龙纹一是看年纪辈行,二是法力,我虽是承了妖神之力与神君实力不相上下,但论年纪辈行真真是远远不及,然为女流之辈,对龙纹委实是不太喜爱,倒也无甚在意。
如此看来难怪他对天界轻车熟路,完全不像是仙家的孩子,也怪我愚钝,现今才想起那些仙人到神殿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更别说底下的家眷。
半路遇着小神子带路,勘勘是鸿运当头来,忍不住伸手摸他的头,感叹:“今日实乃大吉。”
小不点不明所以,摇了摇我的袖子,问道:“姐姐,尘哥哥好吗?”
尘哥哥?听起来耳熟,想了一番心中已有答案,但小不点连我都识得,说不定他口中的尘哥哥也是别族,不能妄下定论,于是悉心道:“你说的尘哥哥可是神族的战神。”
他猛点头,小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甚是可爱。
现下的妖界少有这样的孩子,没想到再遇见却是神子,但本尊倒无迁怒的意思,往事如寻去鸟,我能做的便是默默地等,其余的毫无意义,也无暇顾及。
我刚想开口应他,一旁却响起个急促的声音:“钰儿。”
小不点一下子抱住来人,扯着嗓子直喊尘哥哥。
我抖了一抖,看着他们团圆的场面,略略有些心虚,又念起我们的约定,委实不知在小不点的面前该如何是好,踌躇了一番,为力保万无一失,干笑道:“上神来的正好,神君该是等钰儿等的急了。”
墨尘见我大是惊讶,随后叹了口气,对怀里的小不点道:“你怎么把她找着了?”
他抚额做悲叹状,解释:“我本是在前面的小树林里瞎晃悠,结果没想到遇见了姐姐,一时情急抱怨她千年前的抛弃之举,但姐姐一心想着赴宴,根本不予理会,于是我好心领她前去,尘哥哥,你不是不知姐姐不识路的本领,要是没我,估计是无望赶到父神的寿宴。“
我频频点头,至后半句时,直想高呼一句冤枉,可他一个小人,我也不好计较,只得咬牙切齿的默认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想到我堂堂妖神能被他逼到无还口之力,实是时不与我。
墨尘不再多话,一手抱着小不点,空出的一只手顺势握住了我,忙是朝依稀可见的殿门那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