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金殿上喧嚣鼎沸,有些年迈老臣见了陵王竟怆然泪下。
慕容沁兰将怀中太子交给身边的老嬷嬷带离大殿,神色平静的望了眼立于一干人中的流净,见他脸色如常,漆黑的眸子晦暗幽深。
“各位,叙旧完了么?”慕容沁兰缓慢优雅的说。
喧闹的金殿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鸦雀无声。
陵王皇御风这才抬头注视殿上稳坐于金黄龙椅中的华服女子。他惊艳于她倾城的美貌,清灵出尘的气质,她清澈的眼眸似泉水般剔透,他更诧异她竟是如此的年轻,这样一个灵动美丽的女子,会是害死皇兄的人?
安抚好仍旧涕泪的老臣,陵王走至大殿正中,微仰着头,迎视慕容沁兰。
慕容沁兰这才看清他的容貌,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眸若星辰,长眉斜飞入鬓,俊美的眉目间颇似皇澈天。
“陵王,见了太后不知行礼吗?”一旁静默的流净忽然开口。
陵王一愣,似乎犹豫了一下,单膝跪地,声音清亮,“参见……太后!”
慕容沁兰唇角弯起,听出他的咬牙切齿,微微笑道,“陵王免礼。”
陵王腾身而起,虽心有不甘,此时也发作不得。
流净不温不活道,“方才陵王所说的不同意,所指为何?”
陵王冷笑,望着慕容沁兰,大声道,“本王不同意今日登基大典,更不承认那个孩子为太子。”
此言一出,整个金殿一片哗然。
“放肆!”流净剑眉一横,厉声道,“前太子已死,先皇又无其他子嗣,太子乃先皇在世时亲封,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登基为帝乃是名正言顺,王爷何来不同意不承认?”
殿中人人噤声,目光纷纷投向陵王,陵王冷哼一声,“皇兄死的蹊跷,谁也没有亲眼看见他下诏,况且她……”他指向龙椅,目光阴沉,“她曾是荆国的第一蒂皇妃,得袁慕寒盛宠,为何会到我北漠来?谁能保证她不是明里为我北漠皇后,暗地里为袁慕寒效力?最重要的一点,她来北漠不过七月有余,女人怀胎十月,她如何能生下足月儿?那个孩子,谁敢肯定就是皇兄的骨肉?”
金殿中一片沉默,安静的可怕……
慕容沁兰只觉得一股凉气自背脊升腾而起,这个陵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有勇有谋,敢说敢做,恐怕……不容易对付……
渐渐,殿里的大臣们开始小声议论,声音也越来越大,陵王的到来仿佛给了他们莫大的力量。
慕容沁兰柳眉轻皱,只觉得事态不妙……得想个办法才行!
“王爷所言极是!”流净微笑的颔首道。
慕容沁兰心底咯噔一下,挑眉望着流净,他要干什么?
流净望向殿中众人,缓缓说,“陵王远赴而来,舟车劳顿,今日新帝初登,王爷暂且在宫中安歇一日,待明日上朝定会给王爷和众位大臣们一个交代。”
金殿中一片噤声,齐齐看向陵王,此刻的文武大臣唯陵王马首是瞻。
慕容沁兰柳眉微蹙,心中猜测着流净的用意,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她唯有相信他。
陵王沉默片刻,抬眸凝视金殿正中居于万人之上的慕容沁兰,沉声道,“也可。”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
殿中众人无人出声,既然陵王都已答允,他们不过臣子,就算有疑虑也不能在大殿中说出,不然便是质疑陵王,而此刻的北漠,陵王是手握兵权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是北漠血统正的皇室子孙,而慕容沁兰曾是荆国皇妃,她所诞之子更是来路可疑。
回到东华宫,慕容沁兰脱下曳长厚重凤袍,卸去华丽繁重金冠,换上柔软轻纱,这半日登基大典,人累,心更累。
乳母抱来皇湛,轻轻放到慕容沁兰怀中,襁褓中稚嫩的小脸红扑扑的,刚吃过奶,此刻竟又睡着了。
慕容沁兰唇角微微上扬,冰冷的心底似注入一股温泉,瞬间柔软一片。
晚膳过后,流净只身来到东华宫,眉宇间气定神闲,似已成竹在胸。
慕容沁兰将怀中正睡得酣甜的皇湛交给乳母,起身遣退一干宫娥,待宫门紧闭,她才看向流净道,“今日所见,陵王不是容易糊弄的人,若无十足把握,你我处境堪忧。”
流净却缓缓牵起唇角,“陵王手握重兵,若真起兵来犯,国师手中数万御林军便如螳臂当车。”
慕容沁兰轻轻坐在贵妃椅中,眸中微光一现,“想必国师已有万全之策?”
流净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下,看着她娇媚的容颜,微微笑道,“现下你我国师三人的性命皆握在兰儿你的手中了……”
慕容沁兰心中轻轻一紧,望着他浅笑的黑眸,想从那双深邃的眼中看出点什么,她顿了顿,讽刺的扬起嘴角,冷哼道,“国师又打什么如意算盘?他想利用我做什么?”
她这样嘲弄的语气,流净并不在意,“兰儿莫急,当下需解了眼前的困境,让陵王回他的封地,否则时间拖的越久,对你我越不利,兰儿,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害你。”
慕容沁兰沉默了许久,流净的容貌与那个人很像,荆国初遇他时,他一副世外高人,得道高僧的模样,而如今卸去一身道服,他恍若坠入人间不食烟火,这样的流净,她该去怀疑吗?
“流净……”许久,慕容沁兰低声问,“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护我的孩子……”
流净没有回答她,微微叹气,“兰儿,皇湛……是袁慕寒的孩子,对么?”
慕容沁兰从榻中起身,望着窗外天色渐渐暗淡,“终是瞒不过你……”
“这么说来,这孩子得喊我叔叔……”流净有些激动的站起身,心情似乎很好,这个世上,他又多了一个亲人……“兰儿,流净定保你和孩子平安。”
他说的信誓旦旦,英俊的眉宇间藏不住的喜悦,还有,那眸中深深的坚定。
慕容沁兰绽开一抹明媚的笑,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帮她啊!
而慕容沁兰没有想到的是,流净所谓完全之策竟是让她前往荆国军营,说服袁慕寒退兵,且将所占城池归还于北漠国,陵王便不再深究皇湛身份以及皇澈天暴毙之谜。
以北漠现下的情势,抵挡荆国与东豫两国联军,胜算微乎其微,一切的顽抗也不过拖延兵败亡国的时间罢了,即便陵王皇御风率兵全力支援,也难扭局面,不过重创对方兵力,最后落得北漠溃败,荆国俱伤。
这样的结局,两败俱伤,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陵王深知其中利害,虽心中怀疑皇湛血统,皇澈天死因,在北漠大军节节败退之际,他理智的选择当下最该解决的事情,战火燃烧一天,北漠便重创一分,百姓承受无边的苦难。
三日后,慕容沁兰启程前往北漠边陲,两军交战之地。
慕容沁兰此次为私密之行,北漠上下唯有陵王知晓,流净陪同前往。
马车颠簸,车轮滚滚。
慕容沁兰静静望着窗外景物一一掠过,眼神茫然。
此行充满变数,她不知道袁慕寒肯不肯退兵,吞并北漠国,是他多年夙愿……
为了她,他会不会……
她不敢去想……而她最放不下的,是她的孩子,独自留在北漠皇宫,国师答应会照顾好他,可是,她依然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