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瓜子本是容易上火之物,虽然好吃,但切切不可以吃得太多。不过如果在炒瓜子的时候,用上茶叶,那么就好多了,既好吃,又不上火,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秦钐与第五游并排坐在藏经阁的楼顶,一人手中一包瓜子,正天南地北地聊天。
第五游笑道:“我说呢怎么以前从来不曾迟到过味道这般奇怪的瓜子,原来是告诉那个包胖子的。”
“我看他人太老实,做生意都这般死心眼,多多少少容易被欺负,就顺带着帮他一把,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秦钐嘿嘿一笑道。
“那也得想得到才行啊。”
秦钐笑道:“我就把你这句话当成是在夸奖我了。”
“要夸奖你还不容易吗?博闻强识,天赋异禀,除了损了点,基本都算作是优点了。”
秦钐哈哈大笑道:“第五兄,你说话总是那么有意思。”
“彼此彼此。”第五游也是一笑道:“得啦,说说吧,难得这么客气请我嗑瓜子,有什么事情要帮忙?”
“也没有什么大事,主要是对你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感觉奇怪。”
“先说正事。”
“明天借你一天,跑一趟杂七杂八杂货铺。”秦钐正色道。
“怎么?你准备去买什么东西还要个参考吗?我对刀刀剑剑都不懂,顶多了解一些法杖或者魔法材料。”
“不是去花钱的。”秦钐一挑眉笑道。
第五游奇怪起来,问道:“不去花钱,难道是去挣钱的?”
秦钐竖起一根手指来道:“一天一个金币。怎么样?划算吗?”
第五游摇摇头道:“我陪你嗑个瓜子的工夫就够我赚十个金币了,你说划算吗?”
秦钐怪叫道:“真的假的啊?你抢钱啊?”
“干嘛抢钱啊?我家主要做两种生意。”
“哪两种?”
“一个是当铺,还有一个是拍卖行。”
果然还是资本家捞钱捞得凶啊,好好一件宝贝,甭管怎么来的吧,因为急于脱手,找到当铺,不到一成的价钱就收下了,按照约定时间不来赎回,自动归当铺所有。再一回头,拿到拍卖行里面,稍稍一包装,价格蹭蹭地往上扬。一来一回一转手,起码是十倍乃至二十倍的利润。
秦钐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第五游点啊点啊点啊点道:“果然是黑心商人。”
第五游白了他一眼道:“少来。我家向来不玩什么阴谋诡计的,十几代人兢兢业业,筚路蓝缕,才有的今天。再说回来了,你呢?不也是一个大家族的后裔,哪次一出手不是把金币当铜子儿花的?”
秦钐心中暗道:“那也是我辛苦所得,好吧,虽然来路不太正。”
面上却依旧一脸玩笑道:“我们家是乡下来的,可不比你们三姓四家这般豪门阔气。”
第五游朝天犯了一个白眼道:“莫要理会沈震那个蠢材。”
随着云渡公子秦钐的名气渐渐流传开来,那日在鼎锋居遇到沈震的轶事也被有心人曝光出来,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的娱乐新闻,可是心中那熊熊八卦之火从未稍减,通过小道消息的传播,沈震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秦钐哈哈一笑,带过话题,道:“我说反正你那么闲,明日便陪我去夏姬那便看看戏呗。”
第五游也被他说得好奇起来,问道:“夏姬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能有什么戏好看?”
秦钐大致一说,又道:“我看夏姬的神色,估计来的不是情敌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公子哥儿。若是情敌,就当是看后宫那些事儿了;若是公子哥儿,那更好了,还有比你爱他他不爱你更好看的爱情戏吗?”
第五游听得满满地恶寒,然后狠狠一点头道:“成,果然是好戏。你说我是不是该再叫上几个人一起去?”
“喂喂喂,损点儿可以,别损大了。”
第五游哈哈一笑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转眼便是第二日。
第五游一脸嫌弃地看看自己身上的侍从服道:“我说就不能换成是棉的吗?”
秦钐也觉得不舒服,可是无奈道:“你见过侍从穿棉布的啊?细麻布就不错了。”
第五游撇了撇嘴道:“我家侍从还都穿丝绸呢。”
秦钐怒道:“做一行要爱一行,你现在一身侍从打扮,就得装得像那么回事儿。”
第五游哼了一声道:“罢了,交友不慎。”
夏姬见到他们两人一边斗嘴一边不停地在那里扯衣服,也觉得好笑,道:“两位公子倒是辛苦了,度过这一关,夏姬请二位杨柳楼。”
秦钐哈哈笑道:“度过再说。夏姬姐姐莫要忘了,我现在叫小三,他是小五。”
第五游嘟哝道:“凭什么我比你还大三岁呢,你就排在我前面?”
“谐音谐音,来来来,叫声三哥听听。”秦钐贱兮兮道。
“去你的。”
秦钐逗完第五游,回头又问夏姬道:“掌柜的,今日来的这位巡查不知是什么身份?”
夏姬一叹道:“乃是正信商会的二公子,吴俊。”
秦钐与第五游对视了一眼,一个坏笑着说:“落花。”
另一个看了眼夏姬,坏笑道:“流水。”
夏姬轻啐了他们一口道:“莫要乱说。”
二人顿时大笑。
此时便听到门口铃响,一位还算英俊的青年男子嘴角噙笑,带着四个仆从踏入店内,开口便是冷笑:“哼哼哼哼,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说与我听听如何?”
秦钐一看这人的派头和胸口的族徽标识,便猜到多半就是那朵落花吴俊了,嘿嘿一笑道:“这位客人也这般好兴致吗?若不急着买东西,便与您说说也无妨,博君一笑。”
吴俊拦住身后刚要出言的家丁,大摇大摆地做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来笑道:“好呀,你便说说吧。”
秦钐施了一礼道:“小人叫小三,原本在别的店里上班。店里有个二掌柜总是看小人不爽,见到小人便说:‘你怎么不戴帽子?’说着便给小人一个嘴巴。每每这样,小人便想寻大掌柜的诉苦。谁知刚走到大掌柜家门口便听到大掌柜对二掌柜说:‘你怎可用这般理由欺负人。下一回你若真要寻他不是,便先叫他去拿件衣服来,他若拿了大氅,你便说因何不是袍子,反之亦然。’我见他要出来,便忙忙走开了。第二日又遇到二掌柜的,他说;‘去,与我拿件衣服来。’小人便问;‘是要大氅是要袍子?’二掌柜一怔,又道;‘去,与我找个小姑娘来说话。’小人又问;‘是要胖的是要瘦的?’谁知这二掌柜的抬手便打了小人一巴掌。”
第五游也头一次听,忙忙接着问道:“这一回却是什么理由?”
秦钐道:“小人也是这般问的,那二掌柜的说道;‘谁教你不戴帽子?’。”
第五游与其余四个家丁纷纷忍俊不禁,笑成一团。
唯有吴俊一脸严霜地盯着秦钐看了一眼,忽然冷笑了几声,对着夏姬道:“夏姬,你从哪里招来的伙计,倒是很会说笑话嘛。”
夏姬微微一笑道:“这几日忙得很,便随处请了两个伙计来照看着点生意。小三,小五,见过二公子,二公子乃是我们的少东家,莫要怠慢了。”
秦钐笑容可掬地朝着吴俊一礼,第五游心中冷笑,面上还是须过得去,便一脸酷酷地拱了拱手。
吴俊冷哼了一声道:“小的还算懂点事理,大的是怎么了?对待本公子还这般神色,对待客人又该是什么模样?夏姬,你怎么教伙计的?”
夏姬忙赔笑道:“二公子你是不知道,这个伙计乃是全贤书院的学子,因为跟小三交好,才义务来帮忙的,许多客人冲着小五的面子才多买些东西。”
吴俊被噎了一下,不好冲着第五游发作,只好狠狠地盯了秦钐一眼,把手一招道:“你,去拿账本来。本公子要查账。”
夏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账本交给秦钐,秦钐哈哈一笑,递到吴俊身边。
吴俊装模作样地翻了许久,点点头道:“账目倒还算清晰,只是营业数目怎么这般少?夏姬,你可知道一杯水从东南运到镜山城,需要花费多少运费?”
秦钐暗中轻轻一顶第五游,第五游会意过来,酷酷道:“多少?”
吴俊哪里知道多少?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耗资甚巨。”
第五游冷笑道:“甚巨是多少?”
吴俊冷哼了一声道:“这个不必你管。”
第五游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东南皇都到镜山城,走官道,七千三百五十二里,马队运输至少需要七十五天,一天一人一马消耗两个大钱,一共就是一百五十个大钱,合银子一两五钱,也就是三个银币。”
吴俊见他说的数字似模似样,便道:“你道我不知吗?夏姬,你看看,一杯水的运费就要这么多,你才多少利润,你对得起商会对你的栽培吗?”
第五游大手一挥,打断他的话道:“少来。你知道你们的利润有多少吗?不说别的,你看看你手边的那枚赤淡枫叶,成本不过就是一枚金币,加上运费三枚银币,这里需要卖二枚金币,更何况枫叶才多重啊,三枚银币的运费还足足可以被分摊一千倍,也就是说,利润接近九成上下。”
见到吴俊一皱眉,第五游紧紧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正信商会的根底,你们全国五百二十家店,营业超过镜山城的,不足十分之一。西北边陲本就不是什么经济重区,能够做到这般成绩,夏姬,呃,夏姬掌柜的,已经是五十年一遇的好掌柜了。你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吗?”
吴俊一拍桌子,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商会家务事,还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秦钐忙打圆场,端起茶碗来递给吴俊,笑道:“公子莫要生气,小五复姓,第五。”
吴俊不说话了。
金狮帝国有“南三姓,北三姓”的说法。
南三姓是指苏、林、黄三姓,北三姓是指韩、风、第五,其中韩家分成两支,故而多被叫做“三姓四家”。这六姓七家都是金狮帝国中举足轻重的豪门贵族,甚至在很多时候,连皇室都可以不买账。
镜山第五氏乃是被称为“金狮之胫”,胫就是小腿,之所以这么说,正是因为第五一门掌握着金狮八成以上的当铺、镖局、拍卖行和地下高利贷。
无商不活,没有第五一脉,金狮的经济恐怕远远无法像现在这样,号称天下四大经济重国。
作为正信商会的二公子,虽然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了女人的肚皮上,但是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第五”这个有些稀奇古怪的姓氏背后的力量的。
吴俊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硬生生地道:“第五公子这是准备来看戏来了吗?”
第五游冷笑一声道:“夏姬掌柜的也说了,我与小三乃是好友,过来帮衬帮衬的。”
吴俊道:“今日不营业,第五公子可以休息了。”
第五游一指秦钐道:“小三不走,我也懒得动弹。”
吴俊一回头,盯着一脸笑眯眯的秦钐道:“小三子是吧,今日不上班,你可以下班了,工钱照算。”
秦钐哈哈一笑道:“回二公子的话,那样我就更加不能走了?”
“这又是为何?”
秦钐看了一眼夏姬,笑道:“前日我与夏姬姐姐已经结拜了,我是她的结拜弟弟,当然应该侍奉在她旁边。哎呀,二公子你是不知道啊,近来跟长右城的战争打得不上不下的,城里来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人,总有些坏东西在打我姐姐的主意,我这个做弟弟岂不得看紧些。”
吴俊大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夏姬,既然你这里这般危险,便与我一同回转玉泉州,省得这般麻烦。”
图穷匕见!
夏姬浅浅一笑道:“夏姬乃是戴罪之身,没有家主的命令,夏姬可不敢走。前车之鉴,夏姬可没有这个胆子。”
“夏姬,你……莫非你当真不懂我的意思?”吴俊双目眯缝起来,斜斜长长的,闪烁着凌凌邪气。
夏姬摇摇头苦笑道:“二公子,你是高高在上的家族继承人,又何必为难一个活罪的家奴之女?”
“我看中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吴俊硬邦邦地砸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秦钐忽然笑道:“二公子走好不送,以后有空常来啊——”
一回头,三个人对视一眼,夏姬扯了扯嘴角笑道:“多谢二位,只是今日实在状态不佳,杨柳楼之约,看来只能往后挪一挪了。”
秦钐哈哈一笑道:“姐姐莫要忧心,今日我们能把他挡出去,来日我们也依旧可以。”说着拿手肘撞了撞第五游,挤眉弄眼道:“是吧,第五公子?”
第五游一巴掌把他的手拍飞,笑道:“夏姬,你的请客权且记下,这小子,我可不能饶了他,走走走,杨柳楼,今日我非吃穷你不可。”
“哈,好说好说。不过走之前还要做一件事?”
第五游怪道:“你怎么这么多事?”
“有本事你不做。”秦钐道。
第五游被他话接话赶了一下,张嘴就是:“好,我就不做。”
说完才反应过来,偷偷道:“做什么?”
秦钐哈哈一笑道:“你就穿着这一身出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