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我求了他。所以他不来了,所以我来求你。”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情,一直找002学弹琴的女生,是市长的女儿,你去问问002愿不愿意帮你?”
“那么你呢?我一定会努力的。”
陈鱼听老人这么说就很开心的笑了起来。他知道老人肯帮忙就一切都会没事的。
但她为了更保险一点,还是去找了002。
在陈鱼离开房间之后,老人拿起电话想要给市长打电话,但拨了一半的电话号码,最终还是停下了。
因为陈鱼之前已经求过市长了。
因为庄梓对老人微不足道。
第二天,法庭上。庄梓在开庭三分钟之后就被判刑二十年。
结果宣布的时候,庄梓冷笑着。下面的人都面无表情。
只有陈鱼疯子一般大声讲述着她所知道的事情经过。
但没有人相信,因为无论白老先生认为她是一个多么有天赋的天才,在众人的眼里他都是一个疯子。
在正常人的世界里,既然疯子伤害一个人可以被忽略不计,那么在疯子想帮助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帮助或者不仅仅爱莫能助,甚至会适得其反。
当时老人也在场,他只能深深的把自己的头埋的低一点,再低一点。
陈鱼在允许来探监的第一天就来看望庄梓。
隔着牢房的栏杆。
陈鱼说:姐姐送你一件礼物吧!
庄梓问:什么礼物?
陈鱼说:过去。姐姐的过去。以后姐姐就是没有过去的人了。你就当那些过去也是你的吧!无聊的时候想想,想想就开心了。
庄梓笑笑说:好。
然后庄梓闭上眼睛满脸荡漾着幸福的欢乐说“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整天衣冠不整不拘小节的小姑娘。我们一起去放风筝,一起去捉鱼,当我们一起沉入水底的时候,河水中有金色的光晕在流动,我们就静静地躺在河底,遥看着曾经禁锢过自己的世界,看到自己翩翩少年时傻傻的样子,看到小姑娘的裙裾匆匆摇曳,那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那是陈鱼最后一次来看庄梓。
后来,吴先生带来消息说,陈鱼疯了。
除了这个消息,吴先生还带来一个故事,是白老先生对让他转达给庄梓的。
“从前有座山叫金山,金山上有座寺叫金山寺,金山寺里有个小和尚叫玄奘,玄奘有个师傅叫法明。法明又老又瞎又聋又跛,玄奘难过的看着师傅,师傅的脸上却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有安详的微笑。师傅告诉玄奘,自由的肉身,不过是自己住的一处房子,真正的自己是自己的内心,房子破了漏了自己却是完好无损的。
后来师傅要死了,玄奘难过的哭了,师傅平静的告诉玄奘,自己的肉身不过是自己住过的一所房子,真正的自己是自己的心,死亡不过是要离开自己的房子了,既然是离开一所又破又旧的房子不应该难过,而应该高兴。
小和尚抹去眼角的泪水,祈祷着师傅能够为自己找到一所好房子。师傅说如果没有了自己,要房子也没有用,自己有自己不一定要非要有自己的房子。
说完老和尚就离开了自己破落不堪的房子,含笑而去。”
白老先生还说,他每次看到陈鱼都会想到这个老和尚。
而庄梓一想到陈鱼,想到的却是那个海底的故事。正是那样一个故事,让庄梓第一次知道人死了以后都能幸福的生活呢。
那么陈鱼现在仍然有着美丽的幻想,只是只属于陈鱼一个人。
或许在陈鱼的脑海里,总会出现剪影般的镜像,傍晚,长河落日,彤云不展,小船劈开波纹朝着日落的方向缓缓前行,远处孤岛隐约,近处树影婆娑。儿时那几锹土就可以堵住的小河,早就成了可以泛舟载人的丽水。
想到这里,庄梓面带微笑,满眼泪水。
第五章 老人之死
庄梓入狱了;陈鱼疯了,但这两件事情和死亡相比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痛苦不及死亡,幸福也不及。
那是庄梓入狱一周之后的一个早晨,老人和往常一样,边喝牛奶,边看报纸,当老人打开报纸的时候,牛奶杯轰然落地。
在那份这个城市最权威的报纸头版头条上,主标题赫然写着六个大字:卖票的疯人院;副标题是,全球第一间人物标本展览馆。
文章原原本本的叙述了,老人,这个仍是犯人之身的人,在保外就医的期间,如何一手办起这间卖票的疯人院,
“他原是疯人院的院长,其实他才是最大的疯子。”
“他将没有思想意识的疯子,带到自己的院子中,将他们高价展览出去,简直丧尽天良!”
“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制作标本,到年老了居然想到拿人做标本,这简直是直接上最惨无人道的事情。”
“001只不过是一个幻想狂,幻想着自己是蚩尤的子孙,幻想自己是在五千年后来复仇的人。”
“002不过是一个低等的钢琴技师,弹奏着一些谁都听不懂的曲子,像巫师一样蛊惑着人心,毒害着善良的人的灵魂,做出罪恶的勾当。”
“003是最离谱的一个,她原本是普普通通的女洗衣工,喜欢偷穿喜好的衣服,却被他看成了天才,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比天还大的笑话是,在这个城市里,真的就有一些人认为,他的001、002、003真的是天才,而这些人还是平时还都是一副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样子。”
“这样一间卖票的疯人院,存在于我们的城市当中,简直是我们的耻辱,我们这里的每一个市民,都有权利去铲除那里所有的人。”
老人任由手里的报纸飘落,落在洒在地上的牛奶上,浸湿。似乎牛奶将报纸上的字变得模糊,人们就会看不清楚报纸上的字一样。
老人的手在颤抖,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害怕;当他帮助阿黛安乐死之后,站在法庭上听着法官宣判二十年监禁徒刑时,他都不曾害怕过,这一次他害怕,也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遭遇到什么不可预测的后果,而是因为他也在怀疑,是否自己真的做错了。或许真的不该有这样一座疯人院,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都是多余的。
但即便是真的错了,老人对这里的一切还是存在着深深的不舍的。毕竟这里包含着他老年之后的全部心血,寄托着他的全部梦想。
于是老人拿起了电话,电话是拨给市长的。
老人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了,因为电话那端是盲音。
这个时候,老人就已经知道,什么都结束了。相反却变得冷静了起来。
老人知道,无论什么也无法改变疯人院即将被毁灭的命运了。于是他遣散了疯人院中的所有人,包括001、002、003……
哪来,哪去!
老人是一个好人,好人未必能够帮助别人,却至少不会拖累别人。
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时候,老人安静的晒着上午的阳光,看着窗外,看到玫瑰大街的榕树,长椅,隐约又看到一个美丽的姑娘悄然而至,分明就陈鱼。
陈鱼给老人的晚年带来了很多美丽的色彩。
而这个时候,老人最不敢想到的恰恰就是陈鱼,因为报纸上的报道太详细了,除了疯人院的来龙去脉之外,甚至详细到住在这里的人的作息时间,以及生活习惯,而这个世界上能够这么了解疯人院的人,寥寥无几,其中,最有可能出卖老人的就是陈鱼。
因为老人没有救庄梓。更因为,在发生这件事情陈鱼疯了。
疯的太巧合,就有了装疯卖傻的意味。不过老人并不愿意对此过多的深究,因为一切都已经与事无补,因为老人对陈鱼和庄梓有愧在心。
灾难总是来的很快!
那个昏昏欲睡的午后,惨白的阳光照在空旷的街上,所有的人们都躲到了房子里,连警卫们也软弱犹豫地退缩离去,只留下老院长一个人。作为这里的院长,这里就是他的阵地,所以他必须孤独的挺立在奔赴死亡的马路上,惟一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即将到来的不是土匪,也不是士兵,疯狂而至的是一群热血青年,膘壮不羁的吉普车在马路上腾起了滚滚尘土。
不等吉普车停稳,穿着鲜艳颜色服装的青年们就飞快地跳下车,将老人团团围住。
看着那些激愤而又尚显稚嫩的面孔,老人再次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梦想,向往做一个**的急行军。一个很诗意的印象总是无数次的在老人的脑海里重复,漆黑寒冷的夜里,冻僵的脖子上插着一块牌,上面写着“死便埋我”。最终战死沙场,头顶是血红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