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会!就像你们抛弃庄梓一样!”庄梓一直记得阿含说的这句话,因为这句话,他们同为天涯‘沦落人’!事实上阿含也和庄梓也真的是一类人,她和庄梓一样都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个城市,庄梓在这里学习和帮忙修车,阿含在这里帮忙擦车。他们俩唯一的区别,只是庄梓是个男人,阿含是个女人,所以阿含有幸成为小舟的女人。所以,当她一旦不是阿含的女人之后,她有将和庄梓变成一样。
这样的故事,有一些像武侠小说中的故事,被人追杀的剑客,本来有一百次逃跑的机会,却都被他一一错过了,最终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豪不相干的女人,永远的没有走成。
但没有走成只是最终的结果,好像人最终要死一样。重要的是其中的林林种种。
庄梓并不知道阿含是否已经离开,所以他只能回到修车厂里去找小舟,这有一点自投罗网的味道,但却是庄梓唯一的方式。
嘈杂的雨声将原本寂静的夜变得杂乱无章,却掩盖了庄梓潜入修车厂时的声响。在去敲响小周的房门之前,庄梓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来到这座城市一直居住的那间屋子。
屋子很安静,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衬着雷电的光,庄梓能够看到杂乱的床上并没有人,于是他很自然的躺在床下,那是对那这张床,最后的温存。
可就当他躺在床下的时候,突然触到了一个温暖的躯体,庄梓被吓了一大跳,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毕竟那具躯体是温暖的,庄梓甚至能感觉到那具躯体的呼吸。
“你是庄梓吗?”一个冷漠的年轻女人声音。
“你怎么在这?”庄梓听出年轻女人的声音是阿含。
实际上,两个人都在心里被吓了一大跳,一个三更半夜潜回一个自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一个老地方,却发现那里躺着一个人;另一个半夜三更,睡在一个自以为最安稳的地方,却被不速之客吵醒。
但两个人又都保持着冷静,或者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早已宠辱不惊了。
“你和小舟分手了吗?阿含紧跟着又问了一遍。
“你怎么回来了?”阿含反问。
“就要走了。”
“那就走啊,走的远远的!”
“就是想回来看一眼。”
“有什么可看的。”
“是没什么可看的,可还是想看看。”
“快走吧!趁夜。”
“你怎么在这?”
“女人和两个男人睡就很不应该,更不应该是很两个彼此相识的男人睡。”
“自己多保重。”庄梓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话“我是回来看你的。”有一些话,即使是真心的,但如果听的人和说的人都不相信的话,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庄梓一骨碌爬了起来。这个时候雨已经渐渐渐小,天空也已经渐渐渐亮。
“你也保重。”阿含躺在床下一动不动。庄梓看不到阿含的表情,但想必也是和声音一样面无表情。
“对了,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阿含冷漠的叫住了庄梓,然后接着说:“下午,你的老家打过电话来,说你爷爷病重,接电话的小舟,他说你早死在你爷爷前面了。
有一些重要的事情,知道了不如不知道。因为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却可以改变自己一生的命运,向坏的方向。
庄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马上,奔向了车库。
第三章 飞向天空的骨灰——爷爷
如果骨灰还能载动灵魂,一切就依然完美!
爷爷希望自己死之后骨灰不要火化,希望雇镇子上最好的喇叭手,希望能埋在一个不是奶奶的女人旁边。
爷爷的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但爷爷的骨灰飞向了天空,爷爷的灵魂也将飞上天空,灵魂将变成年轻时的爷爷,在一个美丽的地方见到爷爷记忆中的那个美丽姑娘。
当庄梓开着从车库里抢来的黄色跑车,奔腾在沙漠中的公路上时,天难得晴得湛蓝。那是一个单排座漂亮跑车,庄梓从前连能擦洗这样的车的机会都少的可怜,至于能够拥有这辆车,庄梓只敢偷偷的想,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敢告诉,会被笑死的。
但庄梓还是偷偷的想着,想着自己驾驶这辆车在马路上飞奔时的样子,当然最好还能坐着自己最爱的女人!
现在他终于实现了,却一点高兴的表情也没有,甚至根本没想到女人!他满脑袋充斥着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开快点,再快一点,快一点,或许还能和爷爷说上一句话,对望一眼,或者在抱着爷爷的时候,至少躯体还能是暖的,是软的。
然而,就在庄梓跳上车,发动引擎,飞奔而去的同时。
修车场的门卫意就识到有人偷车,马上报了警。只不过庄梓驾驶的那辆车的性能真的完美,或者是庄梓天生就有驾驶的天赋,警察只能望尘莫及。连庄梓的车影都看不到。
最终,庄梓在太阳落下山之前,迈进了家门。而他早已记不清楚,他去城市的时候是用了五天五夜,还是六天六夜。他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能够这么快的回到家里,因为他从来都没想回来。
故乡的人看见庄梓开着漂亮的车这么快就回到家了,马上就都聚集在庄梓家的院里院外,而原本已经动弹不得只有一口气还在的爷爷躺在炕上,透过窗子看到长高了、长壮了的孙子回来之后,居然一掀被窝走下了地,容光焕发地走出屋子去迎庄梓。
后来,爷爷在几个小时之后就去世的事实证明,这仅仅是一次,令人短暂幸福的回光返照。
还没和孙子说上一句话,爷爷就吩咐其它的亲戚准备酒菜,一定要为庄梓接风,一定要和庄梓喝上几盅。
亲戚们很快就端上了六个菜,摆满了一炕桌,菜很丰富,有鸡有鱼,那原本是准备在爷爷的葬礼上祭拜爷爷用的,所以只有一桌。至于爷爷死后的酒席,也不过是白菜炖猪肉和牛肉炖萝卜,全村人都要来吃上三天的。
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只要是爷爷吃掉,也就不可惜了。
庄梓眼看着爷爷很好的,而邻居又给自己打电话说爷爷病重,开始很不明白,后来闻见屋子里重重的药味,看见周围人复杂的表情,才相信爷爷是真的病了,现在只不过是看到自己回来,高兴的忘记了自己是个病人。
一个人若能忘记自己是个病人,就表示自己不是个病人,那该有多好。
可这个世界又怎能是忘记了就不存在那么,掩耳盗铃的白痴,
周围的人都看着爷孙两个喝酒。被如此多的人看着,自己坐在中间,成为主角,让庄梓很有成就感。在庄梓的记忆中,一直是父亲和爷爷与某个长辈在这张炕桌上喝酒的,而自己只是在外屋边烧火边玩蚂蚁或者蛐蛐,等待着父亲和爷爷叫自己热菜,或者烫酒。
庄梓小时候,爷爷与爸爸一喝酒就一直能从早上喝到晚上,再从晚上喝到天亮。而小庄梓总是酒席还未散,就在外屋胡乱吃一口什么,然后蜷缩在炕的一角,睡着了。
“外面那车是你的?”爷爷问。
“恩。”
“要多少钱?”
“不多。”庄梓低头说。
爷爷却显得很安静,安静了一会之后,脸上露出了很开心的微笑。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庄梓一直问。
“这下我就放心了。”爷爷说完,身子往旁边一歪,就休克了。
周围的人一下子围了上来。庄梓第一个扑了上去,摸摸爷爷的鼻子,还有呼吸,抱起爷爷冲出了人群,开右边的车门,把爷爷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帮爷爷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转到另一端,开车,飞奔而出。
出村子的时候与一辆警车擦肩而过——那是来逮捕庄梓的。
庄梓要带着爷爷去最近城市的医院。车开得很快,路很颠簸,爷爷很快就醒了过来了。
醒来之后的爷爷发现自己坐在汽车里,坐在汽车里的爷爷,甚至以为自己进入了天堂,在座位上看着自己的家乡。
那条路,他走过上千遍,但要么步行,要么坐驴车,唯一的一次坐拖拉机,还撞掉了最后一颗牙齿。
爷爷很长时间才转头,看到庄梓,才知道自己还没有进入天堂,只不过是在孙子的车里。
“我们这是去哪里?”爷爷问庄梓。
“医院。”庄梓看着爷爷幸福的样子,很想哭。
“我们回去吧!”爷爷说。
“你会好的。”庄梓说。
“回去吧!。”爷爷安静的说。
“在我死后你要记住替我做三件事情。”爷爷慢慢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