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幻想心上人对吗?”
那只通灵的冕狐猴就在塔图身后,突然的出现,突然的声音,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见韦林白色的须毛环绕在脑袋周围,就像是阅尽沧桑的智者。
“嗯,是。”塔图回应道,心里却想:猴子也喜欢自作聪明。
他捻捻自己的胡须,镇定的问:“你怎么在这儿?有事么?”
“我想劝劝你。”猴子老持沉重。
“噢,劝什么?”
“对小姐好一点。”
塔图无可奈何,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为什么?”
“我昨天又占卜了,”猴子挠挠脸,表示深思熟虑,可速度快的像在抓虱子,“我预感到,小姐很快会遇到她的心上人,她的心上人是一个英雄,会踏着七彩的祥云......”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塔图本就懊恼,猴子还来落井下石,更觉心烦。他大踏步的走下石阶。扔下那热情似火的占卜师。
心里甚至冒出些后悔的念头来。
......
城堡另一头,塔娜一蹦一跳,忽然觉得身后有些异样,转头一看,却是那冕狐猴。
“臭猴子!你在跟踪我?”塔娜有些嗔怒。
“不,我在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小姐长大了,心里装满了奇思妙想。”
“我没有!”塔娜的脸红了。
“你难道刚才不在幻想?由谁来着?来穿上你手上的这件……嗯,这件威猛的铠甲么?”塔娜刚刚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去操场上练剑,她喜欢随身带着一副男士盔甲,到了练习场,把盔甲套在一个木头桩子上,再做练习。
而刚才,她的确有些走神。听了猴子这么一说,塔娜更难堪了,她尴尬的伸手,拍拍韦林的肩膀。不知怎么,她就是不太敢抚摸韦林的脑袋,仿佛眼前这只猴子就是充满智慧的老人家。
“你总是把别人的心思说出来,这样不好!”塔娜嗔怪道。
“噢,好吧,我的小姑娘,那你要不要让我满足你的另一个心思呢?”
“什么心思??”
“去看看传奇铠甲啊!”
“你,你知道铠甲在哪儿?”塔娜瞪大眼睛。
“嗯,做为你父亲最亲密的战友,有什么秘密可以瞒得住我呢?”
“快!快带我去!求你啦,韦林叔叔!”
“刚才还骂我臭猴子呐。”韦林笑了,香肠般的嘴唇和尖凸凸的小鼻子挤在一块儿,远没有人类的笑容好看。
塔娜轻轻的推着它毛茸茸的背脊:“好啦,好啦,韦林叔叔,你知道我都是开玩笑的。”塔娜偶尔会因为韦林陪伴着父亲而吃醋,可是多数情况下,她都很喜欢这只善解人意,爱开玩笑的冕狐猴。
韦林带着小姐塔娜,一蹦一跳的走向兵器仓库。
......
塔图来到城堡中央的议事厅,卸下佩剑,座到主位上。他困了,眯着眼睛休息一会儿。不知怎么像着了魔似的,脑袋里还是那只猴子。
五年前,他在一次打猎途中发现一只老冕狐猴,当时它似乎受了点伤,奄奄一息的躺在道路上,碰巧被路过的他发现了,这是一只怀孕的母冕狐猴,与他所见过的其它动物都不同,那老猴温柔的眼神令他焦虑不安,于是,便命令士兵将这只受伤的老母猴带回城堡。
当初带回城堡,不过是想让它体面的告别人世罢了。他嘱咐士兵,一等到它闭眼,就把它带到城堡后边的家族墓地里,按照城主的待遇埋葬它。
可不曾想到,那母猴命大,不仅没死挺过来了,而且还生下一只小公猴!
塔图不忍心抛弃它们,便决定收养这对猴母子。
在随后的各类公开仪式中,这对母子不经任何培训,就能表现出与生俱来的优雅,不论是祭天、祭祖还是公布号令,猴母子都会从给它们搭建的窝棚里跑出来,恭敬的站立在塔图身边,随着仪式的高潮,起立,敬礼,让人莞尔。金丝堡的人民群众也逐渐习惯了这一对猴母子在任何仪式当中的存在。
五年之后,老母猴终于走完生命的全程。金丝堡破格为一只动物举行了简单但认真的葬礼,数以千计的居民自发前来送行,在那个时候,潸然落泪的小猴展示了自己无以伦比的的聪慧,它跳到为父亲所竖立的圣方墓碑前,像所有前来参加葬礼的居民回敬了一个猴礼,开口道:“我很渴,要喝汤。”
这一句石破天惊的人话,让肃穆悲痛的城堡居民一片哗然!
大家议论纷纷,有人提议把这只猴子送上火刑柱,因为它很可能是巫术和魔法的化身,传说中,邪恶早在500年前就从西格斯彻底铲除了。
但提议被塔图阻止了,当初的“虐杀”被代代传颂,做为训诫警示后代,却从来都没有说服塔图。他分不清西格斯那所谓的“魔族”和“普通人”的区别在哪里,甚至现在被贵族新划分出来的“蛮族人”也不敢苟同。
难道就因为长相异于常人就可以被无情的区别开,把人分为三六九等吗?以貌取人嘛!
这名义上是排除和区分邪恶,可他认为,这行为本身就比任何邪恶都要邪恶。颜值很重要,但才华更胜一筹!!
所以,他一直都疏远那些热衷于选美的家伙,哪怕他们当中很多人令他赏心悦目。
他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最后一次听父亲讲关于“人魔大战”故事的情形,当父亲讲到“很多妇孺因为被怀疑和魔族或魔法有关而被淹死或烧死”时,他忍不住打断道:“爸爸,用这么凶残的手段去杀死妇女和儿童合适吗?”
“可她们是恶,是魔鬼。”
“她们都做过恶吗?为什么你用了’怀疑’这样的词语?这说明没有什么确凿证据表明她们做过恶!连你的内心都觉得这件事有些过分了,对吗?”
“可我们必须防止灾难的发生……”
“不!用更邪恶的方法去杀死这些人,本身就是恶!这不过是人类,应该说一部分最最自私的人类强加给别人更大的恶!”
“你懂什么?!”
“你才不懂!!年龄就是懂的依据么?!”
“没大没小!!混账!!”
父亲用巴掌结束了这次谈话。
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对待下一代,为塔图所痛恨,却不知不觉渗入到他的血脉中。这就是遗传的威力,父亲打儿子,儿子打孙女,孙女打......抽打代代延续,成为塔家的家教根本。
棍棒之下出孝子。
随着塔娜长大,他开始遏制这样的冲动。然而,手却不听脑使唤,每次违反自己的誓言打完之后,都后悔不已,一次比一次加深的自责,却在下一次冲动当中遗忘。每念及此,塔图只能深深的叹气,她之所以一次又一次伤他的心,不正是对他冲动的回馈和惩罚么?
好在最近两年,的确没有打了,除了——不听话的巴掌。
…………
韦林很争气,从来不给他添麻烦——除了那神奇而不断生长的语言。自从它的话匣打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合上。它的音节越发越多,口齿越来越清晰,直到一个电闪雷鸣的黑夜,韦林望着窗外的闪电和冰雹,突然站立起来,猴毛孑立,不再发出“吃饭”、“吃肉”、“喝汤”、“睡觉”那样简洁的音素,而像打通了全身筋脉一般,说出了雄浑有力的一段话,这段话是诗意和洞察力的完美结合,让韦林在这一刻跨越了所有平凡,证明了自己不仅仅是一只聪明的狐猴,还拥有惊人的潜力没有被发掘。他说:
“在黑暗的烈焰烧灼天空和大地的时刻,圣主赐予我完整的能力,在天地和山水的变幻中,我将努力的穿透眼前的虚妄,洞察未来,让我做你的占卜师,为你们祈福和预言未来吧!”
这段如同念诗一般的话,如同一个伟大的灵魂附体。塔图只是哆嗦了一下,就惊奇的抱住狐猴,用身体感受他的诚意和热情,并当即决定应允它的请求。韦林留下来从宠物变为朋友,又从朋友变成占卜师,在塔图看来,一切都是天意。
韦林不仅开始了自己的占卜活动,甚至断断续续的回忆了母亲——那只老冕狐猴的历史。母亲来自于神秘的死亡谷,它是通灵的第一只冕狐猴,经历过纪元前的古老战争,可惜那时还不会说话,她只有通过眼神来观察人类和魔族的一举一动,它的父亲很早就离世了,据母亲说,是为了救一个误入山林的孩子,被郊狼咬伤,感染而死。就在它将要出生之时,母亲不得不装作重病,来换取它预言的怜悯,从而给自己找到一个新家。从一只猴子的口里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奈和伤感,通过这样的交流,塔图彻底的信服了韦林。
为了让韦林更具备说服力,塔图甚至为它量身订制了合身的衣服,以及代表稳重的占卜手杖,那手杖按它的要求在木柄上用金属制作了一只站立的威风凌凌的猴子。
从此以后,金丝堡的城主身旁,又多了一个身材不高目光炯炯拿着拐杖披着围巾的占卜师。尽管,他再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成果,但仍被奉为上宾。
…………
“我的主人!你又在吞咽自己的感情了,对吗?”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这声音像是金属的摩擦,略微昂扬却不失沉稳,只有变为人声的韦林有此味道。
噢!天哪!这猴子又跟来了!
塔图转过身,望着这只可爱透萌的冕狐猴,不禁眼眶红润。它的名字——韦林——正是他给小猴起的,意思是它来自“伟大的山林”。它就像是苍茫大地带来的礼物,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奇迹,是金丝堡的团结和善良带来的圣光。
它最大的特点,甚至叫优点,就是——锲而不舍。
不论受到多大委屈,受到什么打击,它都像没有经历过那样。
就像刚才,自己把它撵走,让它消失,却像不知情那样再次跟来。
这不是最难能可贵的精神么?
“你为什么跟着我?”塔图笑问。
“有个人说要见你,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谁?”
韦林拿起拐杖朝身后指指,一个跛着脚的老妇人从大厅下缓步走上前来,单膝跪下:“属下拜见城主!”
“是你啊!”塔图从座位上走下去,把这老妇人拉起来。她是塔娜的奶妈,把女儿从小带大,直到最近才不告而别。现在又如风一样出现,令他惊讶不已。
“当初你不告而别,是为什么?”
“城主大人,恕老身走的匆忙,老身乃是万灵会的信徒,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那日万灵会的法螺船经过城堡,广而告之,说圣主真树即将结束闭关,将带领万灵学员,重塑西格斯声望,老身来不及禀报,只得自行前往取经。这一次路过城堡,便是前来请恕当日不辞之过。”
“好啦老人家,你于我女儿有哺育之恩,当求体谅的是我才对,当日你走得匆忙,我有些失落,女儿更为难过。不过,这都已经过去啦。”
那韦林失了风仪,上蹿下跳。
“我们久别重逢,你倒比我还高兴么?”塔图笑问。
“奶妈还有事要说,奶妈还有事要说。”
“噢?说吧。”
“是这样,真树闭关后,容貌大变,已经恢复了少年身,我受真树之托,私下前往各地巡访适龄女青年,若有合适之人,便可谈婚论嫁。”
“你的意思是,真树想要结婚?”
“正是如此,圣主之言,一诺千金。”
塔图来回踱步,他已经猜出老奶妈的来意了,那是要说服他献出女儿,与西格斯最有影响力的宗教领袖结为夫妻。这听起来似乎是一门好事。不过真树人品到底如何,一直都只存在于传说中,另外,女儿会同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