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上床,池城脑子里像集市开张,人声鼎沸,怎么也睡不着。
隐隐约约混合着房间外边的喧响,恍惚中,奶奶的脸庞若影若现,她的声音在黑暗里像一块漂浮的牌匾,上边刻满了伤痕:
“孩子,记得我的嘱托么。。记得我的嘱托么……我的嘱托……嘱托。。嘱托。。”
奶奶的话,成了他脑海中的弹幕,反复飘过,延绵不断,令人烦躁不安。
池城便坐起身,问道:“外边是干嘛来着?夜宵摊么?咱们撸串去吧?”
平头答道:“你个吃货啊!不是烤串!那是旁边有个酒吧,平常么,倒不怎么吵闹,今儿不知道干嘛。要不咱下去看看?我说吧可能是在欢迎你嘞。”
池城也没搭理他的揶揄,说道:“反正也睡不着,出去看看呗。”
两人把刚脱下的外衣又套上,下了楼,穿过一个院落,走出大门,往左手边移几步,就看见一个酒吧,“猴子”两个大字横在门头,黄色的底,红色的字,像是革命前夕的标语。昏暗的门口,三三两两坐着些迷离的男女。喧闹声就是从里边传出来的,池城感到身体里某个地方被点着了,便和平头一块儿走进去。
迎着门有一个吧台,旁边有一条狭长的通道,声音在里边鼓噪,两人继续往里走,渐渐看见粉红的灯光,靠墙一个卡座里,十多人在起哄,好像在庆祝。
一个乐队在台上摇头晃脑,电音吉他、贝斯、砸烂的鼓架、还有巴乌马头琴二胡什么的,恰克飞鸟,千音妙曼,万音穿胸,浑身破洞的歌手抓着话筒,几乎要吞咽下去。
这就是声源。
两人似乎被这种情绪感染,挑了附近的位置坐下,平头又点了一打啤酒。
池城忽然注意到,在卡座旁边,有个小方桌,有两个女孩单独坐着,仿佛是在喧嚣的酒吧里静静开出来的莲花,自斟自饮,丝毫不为所动。
池城拍拍平头,指给他看,平头点点头,凝视半晌,转过来动了动嘴,池城没听见,就问:“你说什么,太吵了,听不清楚。”
流浪歌手已经拿起话筒,站在台上,伸出中指。
平头凑到他耳朵跟前大声说:“我——说——这两个女孩——太他妈靓啦!”随即咽下一嘴口水接着说“我——好——喜欢!”
流浪歌手在台上叫大家喊:一,打飞机;二,抓小炮;三,抢小妞。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池城看见两个年轻小伙子端着酒杯从卡座出来,走到那两个女孩跟前,似乎在说着什么。平头拍拍池城,大声说:“她们——和这些小家伙好像——是一起的!”
池城扭头看看,又转回来,在流浪歌手几乎要打滚的嘶吼声音中,大声吼叫:“我——看——不——像。”
这边话刚说完,就看见那边似乎吵起来了,两个女孩当中的一个把杯子里的酒泼到一个对方脸上。卡座里的人顿时鼓噪起来。
池城坐不住了,他历来都不喜欢看见女孩被人欺负。他想过去帮她们,可平头用力把他按到椅子上,指指自己和他,竖起两根指头,意思是我们只有两个人。再看看那边,似乎有七八个小混混。池城撇撇嘴不以为意,身体里有些硬起来的地方始终没有放松。
突然,那边的女孩站起身,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池城心里砰砰直跳,心想她们要走了?是不是要回家了刚好需要经过我们旁边?
女孩子走近了,二十米,十米,忽然,池城本能的感到,有只小小手透过黑暗在他心里挠了一下,这感觉来时迟去时快,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想再次期待这种莫名的悸动降临,还没有等待回味出现,出乎意料的女孩继续上演意料之外,她们走到两人身旁,迅速坐下来。
这种概率,就像天上的馅饼不经过瞄准直接落到他们口袋里一样。
平头眼神有些掩不住的惊诧。
池城暗想:“这是送上门的艳遇么?老天开眼了!”
有那么几秒钟,他好像听见很小的动静,好像钟声在黑暗里敲响,穿透他的意识,穿越这个夜晚,又在一瞬间归于沉寂。
那伙年轻人走进卡座里,嘀咕了几句,很快有个小伙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穿着短袖衬衫,袖筒里伸出两只绣着花纹的胳膊,似乎是刻意漏出来的。走到平头跟前,他喊道:“兄弟!喝一口?!”平头犹豫了一下,抬起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兄弟爽快!接着来!”那家伙好像不太乐意,又对着吧台喊道:“两瓶哥顿金!”这个洋名字让池城一震,心说不好,洋酒度数高,看来是挑事,恐怕平头要吃亏。
池城便挡住平头,站起身来,说道:“兄弟,两个人喝没意思,一起喝才痛快!”
那小混混瞅瞅他,道:“我还没问你呢,自告奋勇呐!海量?”
“海量不敢!对付你们几个绰绰有余。”
那家伙正打算发作,一个年纪相仿,身上花纹更多的大哥站出来,拦住小混混,拦住一场几乎溅出血的战斗,说道:“好啊!兄弟!有气质!来吧,大哥奉陪。”
平头惊愕的看着池城接过已经开封的洋酒,把两人的酒杯斟满,豪爽的大喝一声:“兄弟先干!”说完,自豪的仰脖子一倒,干了。那边的花纹大哥毫不示弱,也干。
两个人一句话不说,连干三杯,一瓶洋酒瞬间见底。这样下去,准得出事。
坐在平头身旁,年纪稍小的女孩突然发话:“你这么爽快,我怎么能拉下呢?!”她伸手把池城隔开,拿起新的一瓶酒,对着小混混说道:“有本事我们吹瓶子!”
花纹大哥有些吃惊:“小姑娘,你不是开玩笑吧,刚才不是说不会喝么?”
“有帅哥在身边,现在我又会了,不行么?怎么?不敢喝啦?敢就再来,不敢就别废话。”
那花纹大哥想想,和身边另外一人耳语两句后,转头说道:“小姑娘,别不识好歹,你知道我二大爷他小媳妇的三姨妹他爸爸是谁?”
小姑娘蔑然一笑,大声的说了一句话。她说的是句本地话,语速很快,池城和平头都没听清。却见那花纹大哥从傲然变得惊惧,连忙拱拱手,算是赔礼,又说:“嗨!真是大水冲洱海,村里不识村里人,我们只是想交个朋友嘛,别往心里去,那么认真,都是自己人!不愿意就算了嘛。”接着与身边小混混说几句,几个人回到卡座又里边的人交流了几句,不知怎么,那群人竟然都像传染一样,如鸟兽散。
平头十分纳闷,这两个女孩到底什么本事能说一句话就让对方离开,来头不小啊,刚才又是吵什么呢,可这样的话也不好问,只能把酒杯倒满,装作很老练的招呼道:“啥也别说,喝酒!”
小姑娘没理他,转而倒了一杯酒对着池城:“帅哥,多谢你解围啊!”
池城嘴上客气“哪里哪里”,手中却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平头把酒斟满,对着小姑娘道:“我也敬你一杯,女英雄,海量啊!”
小姑娘回敬道:“客气客气。”
几个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奉承,三瓶洋酒瞬间倒空。席间,另外一个女孩始终没有说话,只笑盈盈的看着池城,他在她的注目之下飘飘然起来,加上刚开始喝得太快,几杯下肚,胡说几句之后就倒在椅子上,平头倒还还在那眉来眼去的。
池城咬紧牙关,准备说两句豪爽的话,张口却变成哇哇哇哇,然后倒头呼呼大睡,流浪歌手”亲爱的小宝贝,睡吧我的宝贝,爱你一万年“的节奏成了最好的催眠曲。怎么离别,怎么被搬回酒店,一概不清楚。
翌日酒醒,池城按着太阳穴,宿醉还未完全退去,神经深处的隐痛才能提醒他昨夜刚刚被酒精洗礼过。
“昨晚我干嘛了?”
“装傻啊你,昨晚咱俩不是找了两个美女喝酒?”
“是啊,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也记不清楚,好像是被扛回来的。。”平头也挠着头。
“不会吧,被女孩扛回来?那得多大劲儿啊!”池城脑子里飘过一个胖乎乎的可爱女生样,裙摆飞舞,双颊绯红,他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对平头说,“你忘了咱们今天要上山么?”
“对啊!”平头一拍大脑,赶紧起床洗漱,
不一会儿,时钟走到下午两点。
两人刚走出客栈,远远的就看见两个女孩从远方款款而来,那两个女孩打扮与周围的人没多大区别,可池城一眼就认出来,尽管昨晚喝多了,尽管没看清她们的容貌,但他有把握确信这一点,那是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强烈而又冲击,如无边黄沙中的碧水,无穷暗黑中的烛火,带着希望的彩光。
“是她俩么?”池城问。
“是啊,当然是!”平头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她们,来干嘛?”
走到面前,池城才发现,她们的美丽被那个昏乱的酒吧遮掩了,在这一刻,放到明媚的阳光下,终于放肆的生长。年纪稍小的女孩穿了一身浅色运动衫,胸前画了个骷髅,却脱离这妖魅,水灵灵的立那儿;另外一个女孩,一身绿色长袖T恤,随意套在身上,如翠竹俏立风中。就这种颜色,只有她这样如雪的肌肤才穿得出味道,奶白色的脖颈在阳光中像要滴出水来,再向下,挺拔的胸部埋在衣服里,就像两个外形精美的茶杯,细柔的腰肢更让人有扶助的冲动。
“你们怎么来啦?”平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乎忘了自己是谁,要去哪里。
“怎么?不欢迎我们?”妹妹模样的女孩问。
“哪里哪里,我们是受宠若惊。”平头说。
“约好今天下午喝茶,转过头就忘了?一点诚意也没有!”妹妹有些嗔怒气。
“看见美好,就把什么都忘了。”平头回答。他的确忘记他们本来是要上山挖宝的。
这个过程中,池城一直在偷瞄那个绿色T恤的女孩,而他发现对方也在偷偷看他,似乎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个美女,我要定了。池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