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傍晚,小和尚一念在陆路行的不满的唠叨和催促下,总算是在河边,在树荫下,在草从里,捡拾摘取了一些蘑菇和新鲜的野菜叶子,兜盛在僧衣的前襟里,两人一前一后的向着碾麦场的来路缓缓走回。迈动的脚步,落地的步履,衣袂飘飘之间,二人竟是无话!想来,因为人生观、价值观、信仰的不同,心于心的距离,自今日始,相隔万里!麦场上,古姓大汉紧闭着眼睛,卷缩着身体,扯着震天的鼾声,香甜的睡着。跟他一起同来的那个傻子大汉,倒是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在麦场上生火熬粥的两位僧人在土灶上支起的一口闪闪发光的白银大锅,想是没见过,又或好奇着,几次想要起身到近前看看,都又畏惧的在看到他熟睡的古爷爷,睡梦里偶尔翻动的身体,莫名挥舞的四肢后,将那蠢蠢欲动的念头,怯怯的收起!其余的僧人也没闲着,三三两两的,围了一垛一垛的豆杆垛的底部,掀起掏出一些豆秸杆后,轻轻的抛起,再捡拾起已经蓬松的豆秸杆,放在身侧,那平平的碾场地上,就出现了一粒一粒已经发了芽的豆粒,小心翼翼的捡拾,一把一把的聚拢,在一十六人不停的捡拾下,提桶等候的僧人的水桶里的豆芽,即将要装的满满。
陆姓老人在土灶的一侧,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汤勺,伸进冒着热气的锅里,胡乱的搅动着,想是禁不起粥香的诱惑,肆无忌惮的用那汤勺舀出一些粥来,就迫不及待的伸嘴去喝,被热粥的高温烫的接连怪叫,终是不舍的将粥吞咽进了肚子里,急急的放了手里的勺子,跑到盛着清水的桶边,伸头进去,咕咚咕咚的狂喝一气,然后捧了微微鼓起的肚子,慵懒的席地而坐。“师傅,看,我给你寻了什么好吃的!”声到话落人也到了跟前,路行欢快的扑向老人的后背,紧紧的搂着老人的脖子“咳、咳、咳”“你个臭小子,跑那去疯玩了?一下午都不见你的影子,咳咳咳,赶紧放开,你是想要我这条老命吗!咳咳咳……”“你这个吃素的小和尚,慢慢腾腾的,赶紧拿过来,让我师傅看看,喜不喜欢?”一念赶紧走上前来,“是小师叔祖。”陆姓老人听了路行一念两人的对答后,瞬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爽朗的笑声喷薄而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徒儿、乖徒儿,真给师傅争气啊!怎么就这一响的功夫,你就搞明白了这么多的事情?哦,蘑菇啊!鲜野菜,好、好、好…给了他们,炖进粥里,一定会很鲜美的。”一念默然,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双手提了僧衣的前襟,终是少年心性的心里不知道腹诽着什么,慢慢向着煮粥的土灶方向走去,突然停了脚步,扭头狠狠的对路行说“娘娘说,你有个哥哥,叫柳生,我们俩个会说的着,我们两个会很说的着。”“哈哈哈哈,小和尚你怎么又忘了?娘娘说的不错,我有个哥哥,是我,是我有个哥哥,叫柳生。你们会说的着又怎么样?柳生哥哥是我的哥哥。”
天色渐渐暗了,吃过晚饭的众人,静静的!静静的看着月儿升起,静静的看风吹过,静静的参禅打坐,静静的躺倒在麦秸窝,就连调皮捣蛋的路行也乖乖的结痂跌坐在陆姓老人的身侧。村人在下午时候发现了这一群奇怪的组合的人群,村里上了年龄的善男信女,吃斋念佛的老头老婆婆,或是亲自送来家中的馍馍,或是遣了儿孙送来了自家田地里种的瓜、树上结的果。佛号声声,诵经喋喋,随着时间的渐晚,随着蚊虫的增多,麦场上只剩下二十三人,依然静静的坐着,依然静静的躺着……
月映照中天,乌云也婆娑,风吹云稀薄,万籁俱寂寞。麦场的正中,一个亮点,在端坐的僧人之间飞转游戏,嗡嗡的唱着自己的歌;一个,两个,多了,多了,渐渐的,无数个亮点,流光溢彩的晃荡在这片天空中,游弋在众人的头顶身侧。“师傅,萤火虫,好多好多!”昏昏欲睡的陆路行突的站起,伸手就要将那离自己最近的虫儿捉住。“住手,如此奇异的景象,如此难得的万荧来唤,你、怎么可以冒失的惊了、吓了它们,给我老老实实的坐着、看着。”叱责了蠢蠢欲动的路行,老人一个急促的呼吸后,双手猛击“啪”的一声,惊醒了麦场上或躺或坐的众人。“引路的光,在这一刻,自然而然的到来了,大家快些,来到我的身旁,手牵着手,结痂跌坐,闭紧双眼,回想娘娘交代的话语,默念你们的信仰,随了这引路的光,去往柳生被困的地方吧。”一秒的茫然,一秒的慌乱,一秒的停顿后,二十一人齐奔跑,围绕在老人的周围,有序的围成一个圆圈的坐下,无暇观看眼前的流光飞绕,左手握右手的交错相互里,各自的口中念念叨叨。那原本四处飞翔,漫天游弋的萤火虫们,像是得到了谁的召唤?或是本就领了谁得旨意似的。突然改变了独自飞行的路线,围着端坐的众人的周围,在空中极速的飞行着,飞行的路线是那么的整齐划一,飞行的轨迹是交错的画圆,愈来愈多的萤火虫在飞行着画圆,光也愈来愈亮;渐渐的在麦场的中央,二十三人的身影就被那光遮掩的消失在当场!嗡嗡的虫鸣,扑棱棱的翅膀的挥动,画着一道道耀眼的光线,裹挟着端然而坐的众人,慢慢地飞离了麦场的地面,慢慢地飞向空中的高处,慢慢地向更高处的空中移动;那光,也随着向上向着更高处的移动,渐渐的暗了淡了,最后消失在茫茫的夜空…!
医院的病房里,土贵香甜的睡着了,顺畅的鼾声,红润的脸庞,都在显现着身体在健康的恢复着。大房睁着大大的眼睛,隔窗望着家的方向,虽然远处的高楼大厦阻断了眼睛的视线,虽然那个方向看不到村庄的模样,可、近来的一些时间里,大房突然喜欢上了远眺。每每想起那个离开的少年,就会脸上浮出莫名的微笑;偶有村人进城探望病中的土贵,无心讲到柳生带领着一个淘气的活宝,把村子里搞的鸡飞狗跳,大房就脸红耳赤心急跳!经过主治医师的同意,经过和土贵的商谈征得了他的默许,下午大房就去药房取了足足的药,办理了退院手续,也和娘家哥哥约定,明早哥哥请车来接自己两口子,想着一个多月都没见面的两个儿子,想着家里的那些个田间的农事,想着那个在自己困难无助时不离不弃的半大小子,大房竟是没有一丝睡意,扑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直直的向着家的方向瞅着瞅去……!繁星如水,月映中空,仿佛是对大房凝视的回馈,或是对大房归心似箭的一丝安慰,那家的方向的天空之上,一团耀眼的光亮冉冉升起,升起,最后,消失在大房欢欣、喜悦的视线里。
“荧儿飞,荧儿飞,成双又成对,山和水,山和水,因你显出它的美;荧儿飞,荧儿飞,飞到江南和塞北;山和水,山和水,天涯海角也相会;无奈人间儿女事,苍天怎会有泪垂?苍天…怎会有泪垂?”熟悉的歌谣,大房在轻轻的哼唱,歌词的含义,歌词的韵脚,想必大房不是太明了!或许大房懂得的!只是这会,心不在焉的,心不由己的,只是想哼,只是想唱,只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