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开外列队而来的,是这支日耳曼人和罗马人的步兵方阵进行对抗时,用惨烈的伤亡换来的精英部队。他们的装备,就是专门为了对付罗马重步兵和汉军精甲卒这种普通的刀剑无法伤害的士兵的。
那是一群排着楔形阵,披挂整齐,连脚上都用锁子甲遮盖的贵族步兵。紧随其后的,是一支规模更大的横行列队。
而最恐怖的就是,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一柄长杆铁锤。不论是木质的盾牌,还是士卒们在锁子甲和缀片铁甲下严密防护着的胸腹和其中脆弱的内脏,只要被挥舞着的这种武器一击,都会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粉碎。
而偏偏平均身高一米八的日耳曼人,最不缺的就是挥舞铁锤的蛮力。
汉军的阵线罕见的出现了一丝动摇。不过众人见天师神色未变,心很快安了下来。
其实此时,天师的心里也是完全没有底。
倒不是这些铁锤有多难对付,而是现在来势汹汹的敌人距离自己实在是太近了。就算要换成散阵迎敌,面前的空地也展不开了。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流逝,杀戮在一秒一秒地接近。
终于,在距离汉军只有一百米左右时,日耳曼人开始狂吼和助跑。
这是为了利用冲锋的惯性,在一瞬间将铁锤的冲击力发挥到极致。在这么狭窄的地形上,汉军阵地只要出现一个缺口,里面密集列队的士兵就没有空间挥动环首刀,只能任人宰割。
怎么办,怎么办?
有一个办法,可以延缓阵线被攻破的时间。
“重盾阵!”
所谓重盾阵,就是利用汉军盾牌上鬼头钉的洞口,将前一面盾牌两肋上的皮扣套进洞口中扎紧,像砌砖一样垒成多层盾墙。这样,不管是敌人的重骑兵还是破甲队,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这一层防御。此时,后面的弹子手和汉弩手就可以借机屠杀了。
但是这一阵型就像明代的车军一样,虽然攻守兼备,但是结阵时间很长,而且如果没有外侧的机动骑兵掩护的话,既很难追击败逃的敌军,也很难进行战场转移。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盾阵只能面向一方,所以必须有地形掩护。同时,后排的士卒因为将盾牌用于结阵了,对弓箭的防御力就大大下降。
不过,此时汉军所面临的,是远远更加残酷的抉择。
因此,当天师看到那担任先锋队的一百壮士扛着盾牌钻出第一列盾阵时,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这一百壮士,是笑着去赴死的。
汉军是在一个非常狭窄的地形中集结的,所以要想在阵线前快速搭起至少三层厚的重盾,必须有人离开主阵,背对着敌军,把第二层和第三层的盾牌系到第一层上去。现在冲锋的敌军离这里只有不到一百米了,就算对方身负20公斤的装甲,半分钟也肯定冲到阵前了。那时,这些结盾的勇士们,就会被临头抡下的铁锤砸得脑浆四溅。
而且可以预见,在感觉到一阵死风刮向头顶的时候,这些汉子们肯定想的是如何趁最后的几秒把盾牌扎得再牢一点。
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让他们死得从容一点。
在三名百夫长的号令下,汉弩手开始抬弩。
“预备——放!”
弩箭如飞蛇般射出,画着抛物线向日耳曼人杀去。
其实此时使用弓弩是不明智的,因为连弩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对于护甲不足的士兵,往往可以产生以一穿三的效果。而在这样的距离上对付一群相对松散的敌人,很多的箭矢都是浪费了的。
当然,还有一个大家都不愿意承认的原因。
如果汉军能活过这场冲击的话,他们还要独自面对那支装备精良、数量远远超过自己的哥特人骑兵。而如果到那时箭矢用尽了的话,自己很有可能在平原上被对方放风筝。
但是想不了这么多了。
放任兄弟赴死,自己却袖手旁观,这是比失败还要可怕的耻辱。
一百壮士用很快的速度结好了第二层,然后接过从后排递过来的盾牌,开始结第三层。然而到了这时,冲在最前面的日耳曼贵族已经离他们二十米不到了。
弩箭的减速作用有限,而没有挥臂的空间,弹子手们也无能为力。
十五米。
第三层盾牌的左右边扣对上了第二层盾牌的鬼头钉。
十米。
皮带穿过了左扣,打了个结。
五米。
换过右手,继续穿扣。
三米。
皮带穿过了小孔,但是好像有点松,再紧一紧。嗨,这是谁的盾牌?怎么保养的?皮带都磨断了一截,怎么打结嘛!兄弟,给我换一个?
两米。
算了算了不换了,就这么将就一下吧。
一米。
来不及了,你们好好打,给那些蛮子们一点厉害瞧瞧。
“当!”
就在所有汉家子弟兵的面前,日耳曼人的铁锤直愣愣地自右上到左下,划过了一道残忍的圆弧,落到了那些勇士们的头颅上。
有的人天灵盖被打碎,血像酱缸被打破了一样一滩一滩地洒到了盾牌上。
有的人下颌骨被打飞了出去,连着牙齿和脸上的皮肤,飞到了后排士兵的脖子上。
有的人被打得较正,整个人闷哼了一声,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只是睡了过去。但是仔细一看,脖子处的皮肤都皱起来了,整个脑袋一半被打进了胸腔。
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血腥、压抑和愤怒。所有的汉军士卒都强忍着疯狂的复仇欲望,默默地利用同伴用生命换来的屏障,做着反攻前的最后准备。
有了前三层盾牌,后面的士兵就可以从容得向后增加盾墙的厚度了。
日耳曼人继续挥动着铁锤,砸烂他们看到的一切。不过他们砸盾的速度毕竟比不过盾墙后汉军结盾的速度,很快的,横亘在汉人和日耳曼人之间的盾牌层数就达到了五层。现在,整个千人队所有的盾牌都用来结重盾阵了,反击也该开始了。
就在蛮人仗着天生的蛮力大肆破坏的时候,前排的汉卒已经齐齐弯腰,单膝跪地,将头藏在了盾墙之下。
而后排的汉弩手,交错排列,举起了连弩。这是天师仿照拿破仑的线式战术设计的阵型,利用分批连射达到火力的无间断输出。
“放!”这次,是汉弩的平射。弩箭以最快的速度直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而去,毫无招架之力的日耳曼人在攒射中倒下。有的弩箭甚至穿过了四名赤-裸上身的日耳曼人才失去了杀伤力。
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因为汉军手中携带的弓矢数量是有限的。如果单纯拿弩箭杀敌的话,恐怕这批日耳曼人还没杀完,每名汉弩手所携带的五只箭盒就要耗尽了。
很快的,弓弦声渐渐稀疏下来。日耳曼人的进攻也减弱了,很多的汉弩手的弹药也耗尽了。
同时,随着减弱的弓弦声,另一个声音却渐渐清晰了起来。
这是绝境中死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