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局势比料想的还要糟。
当天师在十名贴身护卫的陪同下走出山洞时,眼前的景象令即使身经百战的他也不寒而栗。
那名俘虏肯定是说了谎话,因为一万北蛮骑兵,兵分两路,就算去围破奴儿的只有三分之一,这边最多也就七千人马。
可是眼下这密密麻麻如蝗虫一般涌来的敌军,至少有五万之众。
不可能,这个时代的日耳曼人还没有这么强大的实力纠集起这么强大的骑兵。要知道,不论是战马还是马具、护甲,还是技艺精湛的骑手和充沛的粮食草料,都是古典时代的稀缺资源。一支经济落后的蛮族拿出五万重骑兵的军队,就好像二战时的印度有一支五千T-34的装甲军团一样,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那也有可能,这是一支轻重混合的部队?
他干脆就地伏倒,端起狙击枪,用上面的瞄准具观察正在向这边涌来的大军。
调好焦距,天师屏气凝神。
不要出现最坏的情况,不要出现最坏的情况。
镜头中的影响渐渐清晰了起来。在扬起的满天沙尘中,骑兵头上打磨得锃亮的头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有的头盔上还有夸张华丽的马鬃缀饰,有的还顶着兽头的装饰。
看装备。天师把镜头稍稍向下一压,紧跟着一名骑兵。
皮胸甲,麻布的衬衣,右手持长矛,身左侧佩长剑,背上背的是标枪而不是弓箭,左手也没有持盾。
这不像日耳曼重骑兵,倒像哥特重骑兵。
天师心里冒起了一丝疑惑,又往旁边搜索而去。
圆盔,皮甲,短剑,马鞍左右两侧挂箭袋,背后有一把反曲弓。
这是中亚的弓骑兵,难道是从达西亚雇佣而来的?
天师又移动镜头,连连搜索。终于,他明白了眼前这局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俘虏说的没错,确实是有一万北蛮骑兵,也就是日耳曼骑兵。但是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哥特重骑兵和游牧民族的弓骑兵助阵。这是一支联合军队。
历史上有这样规模的联合骑兵大战,恐怕就只有罗马末代战将埃提乌斯与西哥特国王狄奥多立克在沙隆血战匈奴王阿提拉了。难道说因为大汉的西进,君士坦丁放下前嫌,和周围的蛮族结成了同盟?
如果对方只是几千重骑还好,自己的三千精甲卒能靠装备、纪律和地形上的优势放手一搏。但若是一支轻重混合、近远程兼备的联军,那就凶多吉少了。
不过既然是联军,指挥必然不力。也许可以各个击破。
“蔡将军,可否借你的一千精兵一用?”天师将狙击枪缓缓收回蜀锦袋中,背到背上,转头看着在一旁劝慰士卒的蔡忠,“我要亲自做砧板,去会会那敌人的先锋。”
虽极不情愿,但蔡忠还是交出了兵符。天师骑上马,一骑当先,率着一千精甲卒就沿着峭壁向北而去。而陈将军和曹将军所率人马,按天师布置,向东移动。同时,天师还给了他们两人各一只锦囊,嘱咐战局危急时再打开。
看着渐行渐远的陈、曹二部,天师的嘴角向上扬了扬,仿佛露出了一线笑容。
天师预计的是赶到峭壁上一处很大的三角形凹陷处布阵,利用地形护住左右两翼,全军正面对敌。但是蛮族联合骑兵中的轻骑兵见状,立刻从联军中分离,像一只黑爪一样直扑汉军而来。
汉军似乎并不着急列阵,只是加快脚力往那片凹陷处飞奔。再往前一点就是一个小土坡,向东北方向的一面先凸起再下沉,就像一道天然的堑壕一样。
你们大概不知道南北战争中,号称世界第一次堑壕战的彼得斯堡战役吧?天师心中说道。
在那场战役中,北军利用坑道在南军的阵地下引爆了40000磅的炸药,活生生地炸出了一个缺口。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北军居然因为炸坑太陡峭爬不上去,被活活屠杀,短短时间内就伤亡3000多人。
当战局出现薄弱环节的时候,进攻一方往往会被其吸引,忘了全局,最后导致失败。
所以你们中计了。
当一千精甲卒冲上那个土坡后,天师突然命令全军伏地。因为高地视线上的遮挡,从下面看,就好像这支部队突然消失了一样。
马蹄踏地而来的声音贴着地面传进了每个将士的耳中,与他们的心跳声共鸣着。随着那震动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有些战士甚至看到,地面上的灰尘开始泛起,甚至有一些小石子都跳了起来。
一,二,三——
到了!
一声令下,伏在前排的持盾兵鱼跃而起,朝着空无一人的土丘边缘冲去。就在他们将要冲出土坡时,一支气势汹汹的阿速游牧轻骑兵也正从坡下冲了上来,两军撞了个满怀。
“推!”
汉军士卒将橹盖在头上,双手紧握盾中心的抓把,手肘撑开顶住边框,这样头、左手和右手就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发力点。一声号令之下,盾牌正面上带着钝刺的鬼头钉向着迎面而来的敌马的胸前就是一击!
制作精良的盾牌和训练有素的阵型发挥了奇效,那些本来就因为上坡而中心不稳的骑兵纷纷摔下马,被后面不明就里挤上来的骑兵踏死。在一声声马嘶中,被击中的战马胸骨破裂,或是脖颈折断,哀鸣着向侧后倒去。
又是一声“推!”,这些将死的动物的身体被顺势向后一顶,翻滚着跌下坡去。半坡上没来得及躲避的骑手,狂拉着缰绳想要转头,却直接被横压在马尸之下。
正如彼得斯堡的那场屠杀一样,当冲上坡顶的部队被突然阻截时,后方的部队在三五分钟内是反应不过来,重新列队的。这一段时间,敌军会陷入自相践踏的混乱,攻势不击自破。
与此同时,在少量执盾兵的护送下,三百名汉弩手兵分两路,抄到了这路骑兵的侧后。只需一声号令,诸葛连弩就会用箭雨覆盖整片区域。
不过此时时机还未到。因为诸葛连弩虽然威力强大,但射程毕竟不够。如果敌人冲出包围重整旗鼓,用反曲弓远远对射,汉军就不占上风了。
此时,就要靠蔡将军这支千人队的看家本事了。
这支千人队,有外号叫“弹子营”。当初在亚美尼亚被围山顶孤营的时候,就靠着从当地牧羊人手中学得的徒手和索套飞石之术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突袭,撑到了援军到来。
这飞石之术,虽然杀伤力远不如弓箭,但是距离远,精度高,而且靠钝力伤人,除非敌人全身板甲防护,否则着皮夹、锁子甲之流的都会被震出内伤。
只听得土坡顶上一声“发!”,鸡蛋大小的石块就如雨点般飞下。这些石块是用河谷中的鹅卵石穿孔磨制而成,可用二指扣之发射,也可用索套装载发射。飞石手们瞄准的都不是坡上被困作一团的敌人,而是那些落在最后、还未完全进入包围圈的敌军。这些飞石就是要打得他们魂飞魄散,不敢从后面突围而走。
“众将士听令,拔刀!”一名百夫长大吼一声,之前正用盾牌阻挡敌军的汉军前锋,齐齐撤下右手,拔出腰间环首刚刀,侧身弓步,作出击状。
“刺!”
一瞬间,一线盾阵侧开一道口子,闪着寒光的环首刀齐刷刷地刺向第一排的马脖子。刚刀一进一出,阵地上红光乍现。马血喷薄而出,第一线的将士们都如血人一般。
“再刺!”
就这样,环首刀刀起刀落,敌人的弓箭手纷纷坠马,好似割麦一般。刚才还打着呼哨、杀气冲天的弓骑兵们,现在宛如丧家之犬,一个个意欲夺路而逃,一个个发现逃生无门。
见时机已到,两翼的百夫长也高喊一声“射!”,连弩中的十发长箭便直奔马腹而去。为避免流失伤到对面的友军,准星都向下降了一度。
好久没有杀得这么畅快淋漓,真好似报了泰西封城下被帕提亚骑兵戏耍之仇。那指挥飞石手的百夫长就站在天师旁边,不由得高呼:“天师您看!谁说步卒打不过骑兵?咱们今晚就饱餐一顿马肉!”
然而天师的脸上并没有那么轻松的笑容。因为在众人都杀红了眼的时候,他在土坡的最高点处,清楚地看见,就在刚才搏杀的这段时间里,一左一右,敌人两路重骑兵快速地完成了包夹。
现在已经开始收口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