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医林御院,门前,车水马龙,慕名前来求医的家属和病人络绎不绝。
昨日报名要去颐年村救灾的人员用过午膳后自觉集中在了迎松阁。
“人都齐了吗?”唐寒山一袭青衣,从主宅里匆匆赶来,他还以为自己是来得最晚的一个呢。
“回师父,只有蝶轻语没到。”
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晚。唐寒山目光在大伙儿中间扫过一遍,奇怪,怎么没看到那个姑娘?只有蝶轻语没到,那肯定就是她了。蝶轻语,这是她的姓名吧?唐寒山忽而暗想,“她不会突然放弃,不去了吧?”
正暗自失落,唐寒山不经意间抬眼望去,视线穿过门口来来往往的车马,远远看见了蝶轻语,她仍旧披着那件大红披风,在人群中特别显眼,因此唐寒山一眼就认出她来。蝶轻语此时刚从马背上下来,可巧,过往的车马挡住了唐寒山的视线,他没看到柳满城。他还以为蝶轻语是坐着马车过来的。
*
“我肯定是最晚的一个了,满城,我的包。”蝶轻语朝马上的柳满城撒娇儿似的递出双手。
“要不,我送你进去吧。”柳满城还真舍不得就这样跟蝶轻语分开。
“不用你送,你快走吧,给我包。”衡舒瑶浅笑如温柔的风。
“是不是怕你的同伴看到我?”柳满城揶揄道。
“有点怕。”蝶轻语当然是开玩笑的。
“啊?好啊你。”柳满城在马背上伸出拳头,俯下身来,坏笑着佯装要打。
“呵……”蝶轻语用一串银铃般的甜笑,将柳满城的拳头给打发了回去,“给我包吧。”
“你呀,给。”柳满城这才把包袱递还给蝶轻语,目光里都是爱怜。
“多谢!”
“多保重!”
“好,回头见。”
恋恋不舍目送蝶轻语进入院内,柳满城调转马头正想离开,前面,却有一匹栗色大马生生地堵住了他的去路,栗色大马上坐着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中年贵妇。
此中年贵妇,不是别人,正是蝶轻语的姨母茶落雁。
也许柳满城和蝶轻语作梦都没有想到,当他们两人共骑一匹马,慢悠悠地享受着那份惬意的浪漫,陶醉在那份仅属于他俩的时光里时,不知在哪个路段,或是在集市的某一个角落,正好被四处找寻蝶轻语的茶落雁撞到了。于是,他们就被茶落雁悄悄跟踪了。
柳满城驾马欲从茶落雁旁边擦过。
“等一下,我有事找你。”茶落雁一下叫住了他。首次对恃,茶落雁对柳满城态度还算客气。
“找我?我不认识你啊?”柳满城万分诧异地打着茶落雁。
“会认识的,我是蝶轻语的姨母。”茶落雁显得很从容淡定。
“你找我有事吗?”柳满城只是不解。
“我们找地方坐了聊。”茶落雁不容拒绝的口吻。
“好。”
一时也无法分辨来者是善是恶,既然是蝶轻语的姨母,他总不好拒绝吧?柳满城与茶落雁驾马齐驱,沿着宽阔的马路一边溜达一边聊了起来。
“你和蝶轻语认识多长时间了。”茶落雁问。
“应该有半年了。”柳满城如实回答。
“就是说你根本不了解她。”
“什么?”柳满城表示听不明白茶落雁话里之意。
“对,你根本不解她。”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见的世面比你多多了。”
蝶轻语的姨母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呢?柳满城一时也猜不准。
一路闲聊,骑马路过半山腰,见那儿有一座茶楼,那是一座竹制的小阁楼,造型甚是雅致,且周边风景独好,茶落雁提议,“进去坐坐吧。”
“嗯。”
于是两个相继下马,早有茶楼的伙计迎出来牵走了马匹。跟随茶落雁走入二楼茶座,拣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两人相对而坐。
望着窗外满目旖旎,只听茶落雁说,“柳满城,蝶轻语过的一直都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她爹很早就去世了,他爹生前最疼爱的就是她,她要什么有什么,光佣仆就一大堆,那是富贵大户人家过的日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夫人,我明白。”柳满城当然知道蝶轻语的家庭背景,蝶轻语生于名门世家,祖辈几代都是皇室御医,她的爹爹,在隋末兵荒马乱的年代流落民间,亦是当年名震一方的神医。而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家,在这方面,柳满城的确自惭形秽。而且,他也知道,凭他自己、凭他的家庭背景,根本没有力量去跟位尊权重的靖楚康王爷抗衡。因此,他从不敢贪求,蝶轻语的一生。
茶落雁想的可没那么简单,“你刚才说,你的住处还是自己临时在山上搭建的,你有时还给富裕人家作短工?”茶落雁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柳满城,她说话的语气突然变了,没有了方才的彬彬客气,她显得很老谋深算,那老谋深算里面,有对柳满城的歧视和不屑。
“是的。”
“你想什么呢?你能满足她的要求吗?要什么给什么。”茶落雁捧过茶盏,慢腾腾地呷了一口茶水,继续道,“不,你给不了。那你能给她什么呢?相反你从她那儿能得到很多,她有的是银两,这你非常清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柳满城被茶落雁居高临下的轻蔑深深地刺伤了。他跟蝶轻语在一起,纯粹是两情相悦,他从未想过蝶轻语的家财!他只知道,他们在一起相伴很幸福很满足,其他的,他想都不曾想。
“你是看中了她的家财,才跟她拉上关系的。你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但这段关系对你们俩都没有好处,明白我的意思吗?”茶落雁把话说得很直白很决绝,她把最后的一口茶水一饮而尽,目光杀气重重地盯着柳满城,一句一顿地说,“忘掉这段关系并不麻烦,才不过关年,但你要是忘了我说的话,那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茶落雁说完从袖兜内取出一粒碎银子,脸上赘肉一抖,像个大老爷似的,把银子往桌面上那么一丢,傲然离去。
她在威胁我?目送茶落雁的背影闪下竹楼,柳满城懵了,他的自尊心,同时也被深深地刺伤了。
柳满城不想低头屈服,然而,这是现实啊!他只是个穷小子,没有显赫的家世,他什么都没有,即使他愿意考取功名,哪怕穷尽一生努力也不可能赶得上靖楚康王爷吧?他拿什么去跟人家靖楚康王爷相争啊?这就是命啊,与生俱来,他谁也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