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解惑
天,是所有修行者心中最神圣不可触犯的象征。
所谓修行,不过是顺应天道,感应天道,如果能侥幸得悟天道,那便是三生积德,祖坟冒烟。
这种前提下,一个刚刚会修行,不过渡化境的无名小卒说自己看见了天......不得不会让人以为他烧坏了脑袋。
东陵长空深吸一口气,对一旁的军医说:“麻烦给他开点清神的药。”
军医很是同情地点头,那目光好像把吕天逆当成了在战争中受到刺激从而神志不清的可怜人。
夜晨曦坐在他旁边,握住他手担忧道:“天逆哥哥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不要放弃好吗?”
吕天逆木然道:“我真的看见了天。”
东陵长空和夜晨曦齐齐倒吸了一口气,对视一眼,然后东陵长空以安抚、慈爱的语气温和道:“这是个很美好的梦。”
吕天逆放弃了解释,他闭眼深吸一口气道:“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三人顿时消失在车厢中,只剩下摇荡的车帘证明有人曾经来过。
吕天逆闭眼在炕上躺了半响,终于忍不住睁眼起身,他抄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直到那股冰冷的感觉贯彻五脏六腑才平息下心中那抹燥意。他看着茶杯中残余的茶叶,仿佛又看见那那只裂缝一般的眼睛。
他真的看见了天,或者换句话说,天真的看见了他。
那只眼睛里透出来的冷酷无情之意让他毛骨悚然,这绝非是人们口中传颂的慈爱的天道,那片天空殷红如血,只能让人感到无尽的压抑和压迫。
这会是天道最真实的样子吗?
如果是,那天为什么要看他,那道男声又是什么?
无穷无尽的问题让吕天逆捧着茶杯失神许久,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一个误入花花世界的小孩子,看到了远远超出他认识和掌握的五光十色,在心痒的同时又不由因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无力。如果说之前他还对自己的修行进度又一点自满,那在亲身感受过天道的无尽威严后,那些自满都变成了无数的羞惭和压力。
在天道面前,区区一个渡化境算的了什么?别说渡化,怕是破云境都不过尔尔,可能在世俗眼里,破云境强者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精英天才,但在坐拥整个世界,象征三千混沌的天道眼中,破云只不过是比寻常蝼蚁高级一些的蝼蚁罢了。
念及此处,回想梦境中那些在天道威压下泰然自若面不改色的人们,吕天逆心中不由油然而生出许多佩服。那是该有多高的境界才能一览众山小,那是多可怕的修行天赋才能达到如此地步!
但是佩服归佩服,他从来不是会认命服输的人,就像他同神漠说的,要是命不好,他就改命,要是天不公,他就逆天。
因为他是吕天逆。
“必须要赶快强大起来......至少,下次不能站都站不稳。”
他抖擞精神,想着要在天道面前挣到一席之地,却不知这种缥缈的心愿在世人眼中何等可笑又不切实际。不过吕天逆一向是个很务实的人,在发下豪言壮语后,他立刻开始冥想。
那些在梦中受到的无尽震撼被他藏到心中,隐隐使心境有了些极其玄妙的变化,这些变化使得他眉目舒展,眉间那抹煞意被洗涤而去,多了几分淡然平和。
随着马车车轮滚滚,天色渐暗,无数星星从天边冒出。
那些星光从被掀起的车帘之中照进车厢,落在某个如饥似渴的少年身上,被他毫不留情地吸收至尽,那些精纯璀璨到了极点的力量化为点点蓝星落在他的丹田之中,田地里逐渐冒出了新芽。
在他吸收星光的同时,腰间那窜灰色珠串隐隐发着些蒙蒙的光,看上去如同灰蒙蒙没洗尽般,但在那些蒙蒙的光里,吕天逆的异常却被完美地掩饰了过去,没有任何人发现。
......
......
在经过一夜的星光洗涤后,第二日吕天逆神清气爽,夜晨曦拎着小笼包来看他时不由吓了一跳。
吕天逆看见她神情,笑问道:“你怎么了?”
夜晨曦摇摇头,神情略纠结,吕天逆接过用小藤篮装好的小笼包,不由奇道:“路上还能有包子吃?”
“之前从宫里带的,加热下就能吃,只是味道差了些。”她老实道。
吕天逆咬开一个包子,只觉得口中生津,油而不腻,美味至极,哪里差了。他正饿着肚子,碰到如此美味,自然风卷残云般扫荡干净。
用完早饭,夜晨曦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吕天逆刚好也有事想问她,在之前的几次战斗里,他充分意识到自己对修行界的了解无知如白痴,因此急需知识补充,怎么看,宫廷出身的夜晨曦都是比东陵长空那马大哈更好的人选。
于是他诚恳道:“我有些事想请教你。”
夜晨曦想也不想道:“能说我就说,不能说......我也尽量说。”
吕天逆不由为少女语言之中透出的维护哑然失笑,感动同时也熄了那分试探的心思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想问问修行界的一些常识。”
夜晨曦无声地松了口气,很明显她要承担的压力并不小,她想了想道:“那就从修行者的划分开始吧。”
“天逆哥哥你知道,修行界境界划分为八境,可是常人一生能达到破云已是不易,五境之上便是传说,而八境......上一个能达到八境的人史书记载在数万年前。”
“八境......有多强?”
“应该和天道差不多吧。”
“......”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过遥远,毕竟就以现在在世的修行者来看,五境之上便无几人,而年轻一代中,也不过几人到了破云,比如......督主,那便是天才。”
“什么是年轻一代?”
“大概就是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修行者,这一代的修行者人才济济,有不少年纪轻轻就到了立地,起码在我大周无数习惯隐蔽的低调门派中,我知道的就不少于百人。”
“......”
“这就是境界划分,而除去境界之外,修行者的战斗方法手段又各有几种划分。”
“从战斗武器来看,因为用剑的修行者极多,所以可分成剑修和非剑修,但从战斗方式来看,修行者的战斗方式千奇百怪,可其中有三类极特殊的存在。”
“阵师,符师,幻师。”
听到这里,吕天逆忍不住插嘴道:“阵师我见过。”他将和匈奴老人的战斗细细讲了一遍,夜晨曦颔首道:“那的确是阵师。”
“不过能在短短时间里破阵,天逆哥哥你在阵法方面应该也极有天赋,也许以后可以朝阵师的方向考虑,因为阵师往往都是对天地元气极为敏感,能掌握天地元气流动之人,阵师在战斗中也往往充当辅助角色,因为近战能力极弱,但阵法可辅助同伴,拖延敌人,强大的阵法更能保持百世,流芳万年。而纯粹攻击类型的阵法一般都很耗费元气,而且搞不好会反噬,鲜少有阵师使用,能掌握攻击阵法的阵师都是大阵师,因为能成为大阵师的人才稀有,所以一旦发现有人有阵师天赋,便会引来各大宗派争夺。”
“而符师,是通过笔墨书写成符,将天地元气凝结于符中。加附于武器等小型利器之上的幕后之人,据说也有强大的符师能够点雨附万物为符,不过符师的天赋可谓万里挑一,符道早已没落多年,真要算起战斗力符师连阵师都不如,除非到了破云境以上,不然只能躲在幕后。”
“最后一种特殊修行者是幻师。”
“幻师,是特殊中的特殊,修行界最可怕的一群人。”
“天逆哥哥,除非必要,不然不要惹上幻师。”
“对于修行者而言,有时最难熬的不是环境磨难,不是对手强大,而是......自己的心境。”
“顶尖的幻师就是能攻击你心境漏洞的可怕之人,对于他们而言,万物既可为幻,真真假假虚虚无无,如果你无法分清你看到的世界是真是假,你的心境自然会出现漏洞,而心境一旦出现漏洞,幻师就会趁虚而入。所以在同境界的战斗里,幻师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甚至对高境界的的修行者也天然有些克制。”
吕天逆品味着这句话,他从来没有见过幻师,因此也难以想象:“那幻师岂不是天下无敌?怎样才能成为幻师?”
“其实也不能这样说,因为越是高境界的修行者,心境越是坚定,想要找到他们的心灵漏洞越是不易。而幻师......修行界有一句话,一个人有没有成为幻师的天赋,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幻师出生就是幻师,他们天生就有这种制造幻境的天赋,他们看到的世界也和我们不同。哪怕是没有任何的教导和指引,他们也会自然而然地朝着那条路走去,自然而然地成为幻师,所以幻师又是修行界人数最少,最我行我素的存在,因为对于一个幻师而言,他的世界只分为他,其他的幻师,其他人。”
“如果将这概念数据化,大概一千人中可出一个修行者,一千个修行者中有八百位剑修,二十位阵师,五名符师,一位幻师。而那些阵师符师幻师中真正能发挥出他们特殊性的存在更是凤毛麟角。”
吕天逆深思片刻,大致有了个对修行界的认知,他又忍不住好奇道:“那么我大周又有多少这种存在?”
提及大周,毕竟贵为郡主,夜晨曦的眉眼间也不由染上了几分骄傲,她道:“我大周乃世间最强之国,自然人才济济,前辈无数英豪引而不发,哪怕是明面上的存在也足以震撼各国,阵师符师幻师虽说较为特殊,是天下争夺的人才,但在大周也不是没有,京城大阵就有五名以上破云境大阵师维持,其他你想想便知。”
哪怕早有猜测,在亲耳听闻后吕天逆还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想着督主那晴空引霹雳的雷霆手段,再想想数十名破云境的概念,不由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为守护多年的大周强横而骄傲。
两人又絮絮叨叨谈论了许久,整个白天都在你问我答中度过,接下来几天亦是如此。不是夜晨曦给他科普修行界常识,就是他告诉她一些野外求生的知识和战斗方法。两人关系无疑在这种相处中又亲近很多,时不时相视而笑,哪怕无话也是自在。又是某日,到黄昏日落,夜色将近,吕天逆忽然想起一个被他遗忘的要紧问题。
“既然修行界人才辈出,那么有没有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遇见了最好能逃就逃的那种?”
夜晨曦放下手中书本不假思索道:“有,而且不是能逃就逃,遇见了也不用逃,直接等死就可以了。”
“谁?”
“三人二月一魔半仙,最强不过红线千匝。”
吕天逆眉头一挑,还待再问,却听到外面传来阵阵欢呼声,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脏狂跳起来,手指不知为何微微颤抖,掀起帘幕向外望去。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暗闻歌吹声,知是京城到。
夜色照耀之下,无数灯火阑珊,无数车水马龙,小贩吆喝之声隔着城门依然不绝于耳。
京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