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阵师(中)
老人的身躯在空中微微颤抖,好像凋零的秋叶,看上去可怜万分,但吕天逆从来不会对敌人投入可怜这种无意义的感情,再加上他也看不到,所以他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闭上眼,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老人的动作,然后对着某处狠狠砍出一刀!
铛的一声,一根黄木拐杖和黑刀相撞,那把黄木拐杖看似和街上那些普通老人拿的两贯铜钱的寒酸拐杖没有任何区别,但它在刚刚的对抗中面对黑刀那般锋利的刀锋,竟然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痕!
“老头子就是老头子,拐杖都能拿来做武器,乖乖在家里安心养老多好,何必要找罪受。”
吕天逆不由在心中暗讽了一句,但手腕处传来的微麻感觉让他对这位老人收起了任何轻视的心理,真是老骥伏枥,宝刀未老啊。
他却不知匈奴老人心中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老人手中的拐杖是尚在王庭时受到的单于的赏赐,由王庭中最珍贵的那颗神树的枝干制成,别说是一般的刀剑,就是洪将军那把价值千两白银的青龙宝刀也未必承受的了他这拐杖一击,但吕天逆手中那把看似平平无奇的刀竟然在这上面留下了印痕,这刀是什么来历!?
匈奴老人站在离他数步远的地方道:“是把好刀,怎么以前没见你用过?”
“你问我就要说?你以为你是谁?”
吕天逆一个翻身,凌空而起!对着匈奴老人头顶狠狠斩下,老人纹丝不动,手腕顿转,黄木拐杖迎空而上!
在两件武器即将相接的一瞬间,两人的手腕同时沉重了许些,不同的天地元气撞击发出巨大的声响,响声过后,吕天逆退了一步,匈奴老人仍然在原地。
刚刚的天地元气碰撞之中,终究是老人多年的积蓄占了上风,一丝血丝从吕天逆嘴角流出,他左眉一扬,邪气道:“你练了这么多年,这么快就要被我赶上,感觉如何?”
他在处于下风后再说这样的话显然是无耻至极,地上那名重伤的匈奴少年听的鼻息粗重不已,显然是怒极,但匈奴老人竟然没有反驳他的话,因为他心中也暗暗心惊,刚刚可谓险之又险,差点就要被盖过,可这少年才能修行几天,为何会有如此浑厚的元气积蓄?
他不知道的是,吕天逆虽然能修行没几天,但他已经冥想过了数个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那些当时不能被消化吸收的天地元气被堵塞在他不通畅的经脉之中,那日军师用那道血色烟雾,竟是阴差阳错地替他疏通了筋脉,那些储存已久的天地元气顿时如潮水般涌进了吕天逆的丹田,再加上他刚刚无意之间吸收了星宿之力,那力量精纯至极,虽然他不知道如何使用,却也使得他实力大涨。
这些事匈奴老人是不会知道的,他只知道这个少年刚刚经过一次险恶的战斗,可能已经身心俱疲,现在是杀他的最好时机,也是他守在这里的唯一目的,所以他必须要杀了他!
匈奴老人大吼一声,地上那名之前被重伤的少年立刻起身,在刚刚他服用了某种丹药,使得本应导致死亡的伤口被抑制住,他拿起九月刀,站到老人之前。
一近战,一辅攻。
这在战场上也是被赞许的搭配,实际上,在修行界中,境界不高单人战力不强的阵师通常会选择一名剑师或擅长近战的修正者保护自己,这种二人搭档组合的效果可比一加一远大于二。
吕天逆不通修行界的规矩,却不妨碍他看出这组合的麻烦,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反手拔出弩弓,对着匈奴老人射出数箭,箭箭射向要害!
那少年怒吼一声,手中九月刀光芒大盛,数道刀影在他的挥动下竟然形成一轮圆月,将那些箭矢全部斩落,他脚下一沉,朝吕天逆杀来!那一刀灌满了天地元气,卷起的风声大作!
吕天逆错身一步,手握黑刀,刀影交错,乱笔刀法再现!与此同时他眉毛微挑,脚步交错,身躯后斜,生生躲过了匈奴老人敲下的黄木拐杖,他翻身后跃数步,嘲讽道:“只听说过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们一老一少又走的是什么路线?这口味是不是太重了点?”
匈奴老人眉头不挑道:“如果能在这里杀死你,别说是别骂口味重,就算有人当面吐老身一口唾沫道是个老不羞,老身也不会在意。”
吕天逆轻哼一声,知道垃圾话对他无效,心神愈发全神贯注起来,他只感那匈奴老人脚下迈了数步,那步伐可谓巧妙至极,步步波纹都相同,必然是某种高超的步伐。
匈奴老人轻斥一声,那匈奴少年立刻拔刀而上,吕天逆毫不犹豫地抽出黑刀迎战,一边应付这少年一边分出一半心神来关注那匈奴老人,果不其然,那老人再次从侧门袭来,他的步伐迈的恰到好处,堵住了吕天逆每一次躲闪的空隙。
如果吕天逆对修行界了解的多一点,他就会知道匈奴老人采用的步伐是凌波步,关键之处就在于每步的精巧控制和力度,是专门用来堵截的步伐。可吕天逆最欠缺的就是对各种招式的了解和修行常识的灌输,他能从军中学到的都是最朴实无华的基本招数,更深层的剑法和修行方法是那些大宗派掌握的秘辛,东陵长空也不能向他透露,所以面对沉浸修行七十多年,阅万卷书,掌握无数修行界秘辛的匈奴老人,吕天逆顿时落了下风。
但朴实,不代表没有力量。
就在那黄木拐杖要重重落到他肩上的那一刻,吕天逆喝了一声,手中黑刀顿转,没有任何花俏,没有任何绚丽火光的一刀,如一道横线般蛮横不讲理地插入到拐杖和肩胛的缝隙之中,面对气势汹汹地袭来的那根拐杖,那条横线没有一丝一毫的弯曲。
直就是直,横就是横,纵你有千般技巧,又怎能抵过横直二理?
匈奴老人闷哼一声,被拐杖上传来的内力所伤,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堵死了吕天逆能后退的每一条后路,为那匈奴少年不断制造进攻机会,他们两人之间配合颇有几分默契,这份默契使得吕天逆的衣服终于被划开,肩上多了一道新鲜的伤口。
九月刀法配上这步伐......确实有几分棘手,但是最麻烦的还是这阵法,吕天逆在战斗之中冷静地思考着,这匈奴老人弄出的阵法确实颇有几分麻烦之处,因为被隔绝了天地元气,他体内丹田得不到补充,体力在战斗中急速下降,感官的敏锐性都会变差。而匈奴老人和那少年虽然也在这阵法中,但种族不同,他们的体质决定了他们的体力和爆发力更强,流逝更慢,而且身为阵法主人的匈奴老人可以在暗阵中清晰准确地找到吕天逆,被屏蔽了视觉的吕天逆却要靠双耳来判断他们的招式。
不过战斗从来就谈不上公平,敌人永远不会在你最好的时候攻击你,吕天逆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这次只不过是略略感叹一下这阵法的巧妙,他的大脑不断运作着,思考着可能的打破僵局的方式。
那匈奴少年却已经迫不及待,他怒喝一声,九轮弯月如天女散花般散开,又如雪花般被吹散向吕天逆的头颅,再一次使出九月刀法后,那少年没有停息,一跃而起,身躯弓如弯月,像河边饭馆菜中弯曲的虾米,九月刀从他左手被换到右手,天地元气猛然聚集,狂风骤雨般朝吕天逆砍去。
与此同时,匈奴老人闪到吕天逆身后,高举黄木拐杖,对准他的脑壳,凝聚了完全不像个老人能有的最大的力气,如铁匠打铁般狠狠敲下!
上,下,前,后。
四个方位被全部堵死,前有九月后有拐杖,该如何躲?
吕天逆用他的行动给出了答案。
在前后猛烈的夹击中,吕天逆双脚不动,如生根般长在地上,他的眼眸忽然明亮如星夜,其中有火焰在燃烧。
黑刀从他的手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曲折的不可思议的弧度,像刚学会写字的小孩子写的字一样弯弯曲曲,歪歪扭扭。
在这用丑陋和别扭都难以形容的诡异轨道中,黑刀撞上了那九轮弯月,猛然迸发出极其耀眼的火花,照亮了整个黑暗,借着那一瞬间,吕天逆看清了面前的匈奴少年,他不再犹豫,灌注了真气的一拳准确地命中了那少年的腹部!
匈奴少年一口血喷出,湿了吕天逆的衣衫,刀势不得不中止。吕天逆面不改色,九轮弯月从他头上被斩落,黑刀又要顺着轨道回到他手中,然而还是慢了一秒!那黄木拐杖眼看就要敲到他的脑袋之上,如打破西瓜一样打破他的脑壳!
吕天逆并不紧张,恰恰相反,他表现的十分自然。
他只做了两个简单的动作。
弯腰,拱背。
背上那件长物滑了上去,刚好挡在他和黄木拐杖之间。
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裂了。
匈奴老人的手腕颤抖不已,腕脉上青筋爆出,看上去无比狰狞,他那根结实无比的黄木拐杖上出现了一条裂痕。
吕天逆没有丝毫停顿,右手接住飞回的黑刀转身就朝匈奴老人砍去!匈奴老人立刻使用了微波步伐,瞬间后退数步,但他的反应终究慢了一拍,胸口被开出一道血色长痕。
那样抵挡了他之前全力一击的东西,正缓缓滑回吕天逆背上。
吕天逆站稳,对着心情复杂震惊无语的匈奴老人平静道:“你知道我的刀很好,却不知道我的弓也很好。”
吕天逆有一把弩弓,是杨老将军留给他的礼物和遗物。
弩弓制造非常艰难,精品更是有价无市,但吕天逆背上那把却非常好,陪伴着他渡过了数个杀敌的日子,见证了他一步步成为黑色死神,同时也成为了匈奴眼中恐怖的标志。
但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把弓不但很好,还很硬。
比吕天逆从小到大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硬。
比那把神木做的黄木拐杖还要硬。
它是一把弓,也是一面盾牌。
有它在背后,吕天逆的背后就无所畏惧。
吕天逆感受这那把弓缓缓滑回背后,扬起黑刀,朝匈奴老人毫不停歇地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