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身边有没这样的人,就跟苍蝇一样缠着你。你多看了他两眼,他以为你稀罕他,当你要靠近他,他就变成孤芳自赏的做派,当你要赶他走的时候,他自己先飞走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飞了回来,继续缠着你,就是这么烦人。
是的,现在就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你说说,论神通广大他不如公孙胜,论武功高强他不如林冲,论侠肝义胆他不如晁盖,论人品学识他不如卢俊义,论身份显赫不如柴进,但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搅得我心烦意乱。
吴用骑马拦住我的去路:“小四,别来无恙!”
“哦?这不是加亮先生吗?”我没给他一点好脸色,“你忘了,阮小四已经在石碣村被何涛杀害,我叫辛涛。”
“不管你叫什么,对我来说你都是阮小四。”吴用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加亮先生有何贵干?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还要赶路呢。”
“事情不大,但要小四你行个方便。”
“加亮先生神机妙算,还用得着我行方便?”
“说来话长,”吴用下马说,“还请借一步说话。”
我心说倒要看看你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是我也下马跟他到路边站着。
“我们在黄泥岗已经大功告成。”吴用忍不住内心的狂喜。
“我知道,我已经见过杨志了。”我冷冷地说,“还替你们挨了一刀。”
吴用看着我的胳膊,表情很是微妙:“取得生辰纲后,官府缉拿我等,宋押司舍命报信,我们才得以逃脱。林教头火并王伦,晁天王占据梁山。如今官府已经下令捉拿杨志。我决心下山寻找杨志下落,请他上山入伙。”
“你的意思是,你找到杨志,告诉他,你的东西是我们抢了,现在你也没办法了,不如就跟我们混吧。”我冷笑,说,“你也未免太瞧不起别人了吧?这是你一贯的作风吗?”
事实证明,《水浒传》中所述,吴用历次邀人上山,使的都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所以才有了“逼上梁山”这样的成语。
吴用现在使用的手段叫做“选择性听不见”,就是说,我说我的,他不想听的不想回答的全都当做听不见,全都过滤掉。
“晁天王是爱才之人。”吴用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猜他后面还要说什么朝廷昏庸、奸臣当道之类的大道理,于是索性打断了他,一个字都不让他说。
“加亮先生,”我说,“你我并不彼此了解,更谈不上交情,犯不着跟我说这些话。我呢,也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每天能吃能喝就好。”
“就算我们是萍水相逢,你可以听我诉诉苦吗?”
这还真是一大新闻,智多星吴用要找我诉苦,这可真新鲜呐。
“那行,你说,我听着。”
吴用说:“晁天王爱才,更是看中兄弟情分。前日不听我劝,执意要把出卖我们的‘白日鼠白胜’救出来。你知道这个‘白日鼠白胜’是谁?那就是我的徒弟源义亲的化名,因为容貌酷似老鼠我给他取的。晁天王说梦中七星聚义,一道白光划过,我就把他推出来应了天王的梦。后来我让他在安乐村寻找一处僻静的房屋作为落脚点,等到杨志来到了黄泥岗就过去卖酒。”
我心说这更加新鲜了,合着你吴用说谁是谁,谁就是谁啊。
吴用说:“我们在郓城县打了赌场伙计,知县下令赌场暂时关闭,何清没地方赌钱,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到黄泥岗那边聚赌,不巧碰见了我们几个。天王带领众兄弟上山之后,何涛、何清兄弟抓走了源义亲,严刑拷打逼供,结果呢?我只当他也是忠义之士,只字不言,谁知竟做出这等龌龊之事!晁天王救他,自然是仁义,那我将置于何处?”
我心说这怎么了,那边岛上的人向来不怎么样,不过话说回来,是你收的徒弟,是你用的人家,现在倒好,要过河拆桥。不对,我想想,难道说吴用与晁天王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一条心了?还是说吴用一直以来想的都是利用别人成就自己?不行,我得好好观察一下,不要让坏人再干坏事。
“你说说你不想救他的理由呗。”我说,“就因为他出卖了大家?还是因为他跟你有莫大的牵连?”
这句话似乎戳中吴用的痛处,他说:“不救他是因为他本来也不应该是我们一伙的。”
“这也就是你赶我走的理由吧?”我反问道。
吴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晁天王梦见七星聚义,而你又没什么本事,要你什么用?”
“我没有本事?你说我没有本事?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看见。总有一天你会见到我的真正力量!”我真的生气了,“再说了,你就那么有自信,一定能找到七个人来应晁天王的梦境?你这叫自负!”
吴用对我的气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顾自说:“我还要去济州府上下打点,帮他出逃。但我真的不想去救他。所以,我拜托你。”
“让我去救?”我说,“你这人还真会打算盘。”我转念一想,不如答应他,好让他该干嘛干嘛去,省得在我面前惹我生气。
“那行,我可以去救他,”我装作看不见吴用窃喜的表情,“但是你得给我金银珠宝,要不然我也没法活动。”
“这个自然,天王哥哥说了,金银珠宝怎么用都可以,只要能把人救出来。”
“那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道理你懂就好。”
“但有一点,”吴用说,“何涛被阮小二割去了双耳放生,现仍在济州城内修养,你与阮氏三雄相貌相似,千万不要被他撞见。”
哼!我心中冷笑,现在阮氏七雄变成了阮氏三雄,倒是闻名天下了,这还多亏了你这个“无用”的军师。
“加亮先生,源义亲的事情我会去做,救他出来让他直接到梁山去找你,”我说,“请你好生辅佐晁盖天王,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你有梦想吗?”吴用冷不丁冒出来的话像锤头一样敲打着我的心脏。
谁能没有梦想呢?我的梦想倒是很简单,但是在现实中做起来非常难,比方说我为单位做出了价值五千元的贡献,单位给我的回报甚至不足一千元。就算小破县城经济水平不行,但是你不知道,这里的消费水平都快赶上一线城市了,最近几年,房价飙升、物价飙升,总之除了工资没涨,其他的都涨了。
“敢问加亮先生的梦想是什么?”我反问吴用,而吴用似乎正在等待我的反问。
“我的梦想就是,天下再无坏人。”
说的是啊,如果天底下再也没有坏人,那么就不会有昏君,也就不会有乱臣贼子,更不出出现百姓衣不蔽体食不充饥,官逼民反的情况出现。是啊,这样的盛世是人人企盼的。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不管使用什么手段,我都愿意。”吴用说,“所有的人,都像是棋盘上的棋子,有价值的好好利用,该放弃的毫不犹豫。”
我的脊梁阵阵发凉,幸亏我没跟他们一起,要不然我也就成了吴用的棋子了。不过我还是在想,就算吴用有这样的能力,那他有这样的气量吗?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可从来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再退一步说,按照吴用的能耐,得看他跟着谁干,跟着晁盖,说不定还真能改朝换代,出将入相。但是他的选择是宋江。当然这些都是后面的事,我想说的是,吴用作为军师,一直都在跟随领袖的性格脾气,天王刚强,他就刚强,宋江腹黑,他就跟着腹黑。怪不得有人评价说他小计尚可大计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临行前,我有句话要提醒你。”吴用说,“我还是叫你辛涛吧,也请你以后称呼源义亲为白胜。”
“加亮先生有话就说。”
“以后但凡有事,要多听多看,千万不要过早就下定论,尤其不能只听一家之言。”
“听的太多,我会迷失。”我也想提醒吴用在梁山摆正自己的位置,专心追随晁盖,“就像朝廷官府,就像梁山,令不出多门,一人主政就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加入梁山对不对?也许还会有能力,或者说是手段超越了天王的人,是不是?”吴用真的很聪明,“但是我刚才已经说了,在我的棋局中,所有人都是棋子,当然也包括天王。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劝我了,我所坚持的路,会一直走下去。”
看来,吴用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人。一般这样的人,在给老大建言献策的时候是不会考虑老大的想法的,他会说我觉得这样就行不需要画蛇添足、节外生枝。但也正是这样的人,在获得信任之后,能够拥有摧枯拉朽的力量。很多年后,吴用跟随宋江南下征讨方腊归来被朝廷封为武胜军承宣使,上任途中写下书信给我,说毕生理想毁于一旦,悔不听君逆耳忠言,空有抱负无处施展,太平盛世无处可得,残躯残卷守得残生,荣华富贵百无聊赖。
我一时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语言去劝说吴用,只好任由他说:“我也不希望自己做太多的选择,因为没有选择就不会有痛苦,毕竟我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倘若真有一天,晁天王作为一个没有用处的棋子将要被舍弃,我会提前告诉你。不为别的,就为今天你我的交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