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赶去上任前趁我还没有离开汴梁,来我这里小坐。
此时的吴用已经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浑身上下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我输了,”吴用说,“我的那局棋,输了。”
“我又没跟你比,输赢都跟我没关系,”我为他泡上一壶茶,“你自己执着于某些虚无的东西,这怨不得别人。”
“我不相信!”吴用说,“难道你的心中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说,“我看你们就跟看书一样,要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我都知道。”
“你能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吴用大惊。
“哪跟哪啊,”我笑,“我意思是很多事情我都了解,我又不是什么大仙,能掐会算的。”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
“我不是知道,”我刚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就说漏了嘴,万一让吴用知道我是从一千年后过来的,那可就不得了了,“我是猜的,根据一些迹象,猜测的。”
“那你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吴用说,“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早就跟你说过很多,”我说,“但是你不听啊。”
吴用沉默不言,端起茶杯,然后又放下,连着三次。
也许吴用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他应该是梁山上最心高气傲的人吧,他想凭借梁山的力量帮助自己成就一番事业,但是终究还是败给了骨感的现实。对于朝廷来说,他们愿意通过消耗自己来消灭内乱,哪怕付出相对更多的代价。
朝廷能容忍来自外部的侵扰,但是绝不会姑息来自内部的痈疮,而且一旦被盖上了反贼的刺印,就再也不会有翻身之时。我不知道吴用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如果没有,那么他面临的将是死亡。
几天之后,吴用、宋江等人走马上任,高俅在朝堂上目送他们离开,转身冷笑。
“高太尉妙计,”童贯媚笑,“梁山贼寇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合力的可能了。”
“哎,哪里的话,”高俅说,“这都算不上什么本事,要按我的意思,那是必须要斩草除根,但是圣上慈悲,不忍加害。”
蔡京笑,说:“圣上只管做皇帝,其他的事情,尤其是这样的小事,就不要劳烦圣上了吧?你说呢,高太尉?”
“蔡太师高见,”高俅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不出月余,必见分晓。”
我在旁边听得胆战心惊,他们果真对梁山众人下手了,而且是毫不犹豫,根本不管梁山众人的真实想法。这其中也许有挟嫌报复的可能,毕竟童贯、高俅曾经大败于他们口中的“贼寇”,肯定是会没有面子的。
高俅问我心中作何感想。我问:“能不能不杀?”
“当然可以,”高俅看着我,“我可以不杀,但是我不能保证别人不杀。”
“还有谁?太师?”
“你又不傻,”高俅说,“就算我们几个都不动手,他们也未必好过。”
“怎么说?”
“林冲被逼上梁山的时候,我那个干儿子动手了吗?”高俅说,“招安梁山的时候,我亲自去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说,“大小官吏行事,都只听你们跺跺脚?”
“不只是跺跺脚,”高俅说,“咳嗽一声也行。”
说完,高俅仰天大笑离去。
我的心中闪过救下吴用他们的念头,但是这种念头一闪而过。让将死之人逃脱,应该属于逆天而行吧?前面经历了晁天王之死,心中着实许久缓不过劲来。
静坐灯前三日,我决定随他们去,高俅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吴用能躲过去就躲过去,一切都随天意。
随后,我离开汴梁,重新踏上前往兰陵的旅程。
“这位大叔?”
那天,我于途中在一家酒馆门前小憩,一人站在我旁边叫我。
“大叔?你在叫我?”我心想自己才多大年纪你就叫我大叔。
“对啊。”来人十分俏皮。
“我有那么老吗?”
“嗯,你有。”这果然是毫不犹豫的回答,也许这段时间在这里经历的事情有些多了,人看起来比较沧桑。
“那你觉得我像是多大年纪的人啊?”我问来人,仔细端详之下,来人十五六岁的模样,典型的女扮男装。
“你最少得五十了吧?”来人继续胡诌,“但是师父说不必对你太过客气。”
“师父?”我来了兴趣,“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叫做周侗,人称‘陕西大侠铁臂膀’是也。”
“哦?”我吃了一惊,这位周侗师从少林派武师谭正芳,正是卢俊义、林冲、史文恭、栾廷玉、孙立等人的师父,在武学上颇有建树,现为京师御拳馆“天”字教师。
“请问尊师有何贵干?”
“师父说了,叫你来家中稍作,谈谈兵法。”
“我与你师父并不曾相识,如何贸然打扰?”
“果然这样,”来人顽皮地扮着鬼脸,“师父已经料到你会有如此托词,叫我转告于你,如果你想知道你最想知道的事情,请一定要来。”
我最想知道的事情?难道说,这位周侗知道些什么?
“姑娘,”我说,“请告知时间地点,我一定前去。”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我还以为跟师父打赌要赢了呢,哼!”
我心说我又不傻,男的跟女的还能分不出来吗?哪像电视剧里面那样的,面对面都不知道性别,非得动手动脚了才知道。
“你跟师父打赌我看不出你是男是女?”
“是,”来人说,“我叫秦影,自幼父母双亡,是师父把我养大的,也一直是当男孩子养的,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哈哈,”我笑,“秦姑娘,你跟你师父打赌的赌注是什么?”
“赌注?”秦影小嘴一撅,“那不能告诉你,这是秘密。”
“好吧,不想说就不说,”我说,“那就麻烦你帮忙引路吧。”
秦影将我引到一处幽静之所,周侗正在等候。
“周大师,”我打躬作揖,“在下有礼了。”
“不必拘礼,快请坐吧。”
秦影为我二人倒上热茶,转身离开。
周侗说:“史文恭正在我处,你可知道?”
嗯?要是史文恭没死的话,在这里倒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卢俊义是他师兄,梁山借口史文恭射杀晁盖本来就是没影儿的事。
“不知。”我如实回答。
“你为了救下晁盖,保梁山周全,设计史文恭射杀晁盖,转移众人视线,你可知道这几乎要了我徒儿性命?”
“确实疏忽于此,在下一心要求天王哥哥性命。”
“但是,到头来呢?”
“到头来,晁天王还是死于非命,”周侗说,“我已听说朝廷要加害梁山余将,日前已书信告知卢俊义。”
“登州孙立也是你徒弟,为何不通知?”
“孙立心狠手辣,出卖栾廷玉,这已是同门相残,令人扼腕,我已决定任其自生自灭。”
“孙立在梁山攻打契丹时,单挑契丹先锋寇镇远,立下大功,好歹也算是为国尽忠,就算他和栾廷玉之间有什么误会,也还是你徒弟。”
“人比人气死人,卢俊义抓了史文恭都知道放回来,孙立抓了栾廷玉却杀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您叫我来,就是为了诉苦?”
“诉苦?你想的美,”周侗说,“我是来找你寻仇的。你差点害死我徒弟,我不找你找谁?”
原来是这样。
“既然这样,您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请动手吧。”
“哈哈哈哈,”周侗仰天长啸,“可以啊,果然是不怕死。”
“既然您认为史文恭之事责任在我,那我毫无怨言。”
“不错,”周侗说,“是块好材料。”
“什么意思?”
“老夫是在试探,毕竟史文恭安然无恙,”周侗说,“老夫有心收你为徒,不知意下如何?”
“我恐怕不是那种练武的材料,而且年龄大了,练不好不是坏了您的名声吗?”
“谁说要教你武艺了?”
“那教什么?”
“兵法。”
“兵法?”
“对,兵法。”
我晕,我还是算了吧,跟这位老师傅学了兵法之后不知道要为他做什么,我还是就按照原来的计划,回兰陵去吧。
“请恕在下无礼,确实不敢接受大师的好意。”
“你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周侗说,“你是第一个拒绝当我徒弟的人,总该给我一个挽回颜面的理由吧。”
“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人当徒弟吗?”我说,“这个人的天资聪颖,绝对比我更强百倍。”
“哦?”周侗说,“说来听听。”
“相州汤阴县永和乡孝悌里,有一人出生时大禽若鹄,飞鸣室上,因此其父母为其取名‘鹏举’,听说前日朝廷北伐契丹时他已在真定府立功。”
“哦?其人现在何处?”
“其父病故,已归乡守孝。”
“倘若果如你所言是个可塑之才,那就再好不过了,”周侗说,“朝廷北伐,联合金兵,这是第一个失策;朝廷南征,剿灭方腊,消耗国力,这是第二个失策。不久的将来,如果金兵继续南下,恐怕朝廷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那您这是?”
“老夫仕途不得志,”周侗说,“但是老夫希望能为国家效力,同时也是为了帮宗泽,毕竟千军万马要有领头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