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北风萧瑟的十二月上旬,冬天已正式来临。此时此刻的我正在客厅,四肢摊开斜卧在沙发上百无聊懒地收看电视转播。
说来也怪我,在坚持了一整个月终于将那款游戏打穿却毫无收获之后,空虚感充斥着全身,我甚至已经到了光是坐在电脑前就想作呕的地步,闲得发慌的我只好打开因为太久没被使用过所以久而久之沾满了灰尘的电视机来打发时间。电视上正播出的,是由一名心理学导师,著名教育专家担任嘉宾接收的专访。至于她所呼吁的内容,无非是:“青少年是未来,是社会的宝贵财富,请多爱护他们!”一类鸡汤式的废话。我哈欠连连,连换台的力气都没有,搭着的手臂就这么从沙发靠背上滑下来,一拳砸到自己脸上。
“不行了,不行了……”我憔悴的念叨着,这就是所谓人的心情如同连续起伏的波浪吧,现在正处于低谷。
“我还可以战斗!”说出这漂亮话的是正如尸体般趴在地毯上的唐吉,他同样憔悴的不行,却依然费尽全身力气挥拳呐喊,果然才刚说完,又继续装死了。(可以展开一段对话)
还真是一场完全看不到胜利希望的革命……
就比如说今天,难得在早上这个比较正常的时间醒来,之后就这么浑浑噩噩坐在这里,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对于正准备吃完饭就去睡个午觉的我来说,一天就这么无所事事的过去再寻常不过,过上充实生活是何等的天方夜谭啊,这点让我尤为烦躁。
“你可以上学去呀。”这声儿挺熟悉,原来是我的理智,好久不见,虽然我一点儿也不想见。
“你可真是有见地啊。”我讽刺地说道。
它在明知故问。用得着你现在来提醒我吗?几年来我有不下百次地思考过,要是重返校园,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而我得出的结论就是,我宁愿去死,也不要再回去,因为回去意味着妥协。
我一副伤痕累累的硬汉表情,正所谓“会当凌绝顶,高处不胜寒”,突然间我好像想起那谁来了……对,是盖茨!欢迎欢迎,其他人都靠边站点儿啊,这壶煮酒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跟我一起喝的。
阿丘,能被拿来跟你相提并论真是太荣幸了。
小意思,盖茨,只有咱哥俩才是一路人,对吧?
那是自然,我就欣赏你这种做法,跟我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谢谢你支持我,盖茨,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别客气,阿丘。要我说,大学就是用来培养些文过饰非,装腔作势的笨蛋的。
咱可想一块儿去了,那些入学前聪明的,有脑子的都是让他们给糟蹋成一路货色。
世人皆醉我独醒嘛,没人能取代咱俩的选择。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啦啦啦啦啦……
我们谈笑风生,载歌载舞,非常欢乐。不过说翻脸就翻脸,趁着他不注意,我朝他屁股狠狠就是一脚。这脚踹的真爽啊,盖茨摔个狗吃屎,薄荷绿的dollar撒了一地,他连瞧都不瞧一眼直接落荒而逃。
哼,失望透顶,亏我还以为他有两下子呢,原来这就吓尿啦。你问我为什么踢他?这当然不是我发什么神经,只是这家伙实在太有钱了。明明大家一样帅还都曾辍学过,凭什么我却很穷,没道理呀。虽说是家里蹲,却也常思考问题,我开始反思自己和他的区别究竟在哪儿呢,然后我又想起自己当初上学时的一些事儿……是啊,那个时期可是我人生中最愤怒的时候啦。
操,操,操。
我最先记起的,是在新生典礼上。明明我也和在场的大多数一样,对即将展开的新生活充满美好期待,就连昨天的班会课也是,我花言巧语地想为自己树立一个正面积极的形象,虽然这段放卫星的自我介绍会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原形毕露,不过怎么着吧,我当时就是这么乐观向上。
校长的开场词很无聊,通篇的陈词滥调,可我一点儿没瞌睡,我有的是精力,我正准备大干一场呢,不知不觉典礼已进入后半段,接下来的内容是一场演讲。一般能在这种场合登台讲话的,要么是这一年表现优异的高年级学生,要么如今混的比较衬头的校友,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小,应该是后者。虽说是社会名流,不过就算我说出他叫什么来,你肯定也不知道,我们干脆叫他老B就好。B老板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起码在这所学校里,不光因为进场时候我看到入口不远处那辆拉风的宾利就是他停在那儿的,就连我当时正住着的宿舍楼用的都是这家伙的名字。
听说老B十多年前从学校毕业之后,同样默默无闻了很久,总算有一天靠着倒卖和推销医疗器械发了笔横财。我倒不清楚他是不是一直干这行,估计也没人知道,他们才不关心一个人穷困潦倒的时候在做些什么呢,那只能是些没用的废事。总之,当老B成为有钱人的时候,他就大有人缘了,他是大明星,屁股后头有一条长龙的那种。他的业务挺广泛,大到重症监护室里的电动病床,小到给吸毒佬用的管子,他都卖,生意也逐渐扩展到全国各地。至于他发财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真有良心,就是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
学校当时确实急需这笔钱。由于一年年的扩招,新来的大学生们眼看就得住到大街上去啦,钱一到账正好拿来盖新房。那栋宿舍楼从外边儿看上去挺不错,高端又大气,只是我还依稀记得,每当自己从电梯间里走出来,进到自己住着的那个楼层的时候,会闻到的一股浓浓的尿、汗还有手纸的味道。不管怎样,我就住在那地方。
如今老B作为一位功成名就的企业家回母校演讲,他一上台就讲了个粗鄙的笑话。或许是我有失偏颇,那笑话可能没那么粗鄙,但也绝对不好笑,就这还把台下的人给乐翻了。其实我觉得我比他要有意思多了,可真让我上去说个俏皮话什么的,台下那帮子人只会觉得我油腔滑调,不务正业,换做是盖茨、老B这样的成功人士就不一样啰,明明这么杰出,会赚钱,还这么有幽默感,真他妈行,他们玩了命地笑,玩了命地鼓掌。
其实人还有这一毛病,一旦上了演讲台,就都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了。老B从自己上学时说起,讲了足足两个钟头。先是告诉我们他以前多么上进啊,多么能吃苦,进而谈到自己如今是多么有头有脸,多么出人头地,正因为有过去的努力付出才换来当下的美好生活和社会地位。等到他演讲临近结束的时候,现场的气氛被带到最高潮,我发现旁边一个女孩子都被感动流泪了,真是败坏我的胃口,幸亏她长得不咋地。
老B当天又给学校砸了不少钱,他真敢狮子大开口,说是想把几栋教学楼跟体育馆都给改成自己企业的名字。学校当然不情愿,不过他们又很乐意收下这钱,因此这次的数目不但能把学校大门拆了重建,还能顺便把校园的围墙加高加厚。B老板毕竟是会做买卖的人,两边最终谈拢,以老B的名义在学校南面儿的空地上建一座报告厅,我想像到时候由他来题字和剪彩的场景,学校最好顺便颁个奖给他,奖旗上面写着:月度传奇人物。
几个月过去,这边报告厅正盖着呢,那边老B却出事儿了。原来他又是搞行业垄断,又是贿赂官员,恰逢那几年严打贪官污吏,老B经验不够老到,留下把柄,果然一个头头落马,他也跟着被拉下水,名声一夜之间就臭不可闻。再加上几个他先前的跟屁虫落井下石打小报告,把老B干的体无完肤。
因为牵扯到不少政治因素在里头,事发之后,学校迅速跟他一刀两断,撇清关系。关于冠名的事儿你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吧,就连那栋洋溢着青春荷尔蒙气息的宿舍楼也从此不叫B楼,改叫学生第七公寓啦,真是世态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