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死了。
没什么征兆，它就这么一直呕吐，当时我就在它边上，突然听到一声很轻微却很凄惨的叫声。我赶紧把药片找来捣碎喂它，可刚吞下去就会连同污秽物一块儿被吐出来，如此往复。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它翻白双眼无力地倒在地上抽搐，然后没多久，它停止挣扎，死掉了。在出发把千里埋葬起来之前，我特意查了一下，原来家兔的寿命一般是五到八年，这么说来它也算英年早逝了，我那可怜的倔强的兔子。
我以为自己会伤心很久，不过并没有，才刚一到家，我就已经不怎么难过了。原谅我吧，千里，我哭不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我就是哭不出。
把门锁好，我迅速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只露出个脑袋。四周很安静，倾耳细听，能隐约听到老式空调机运转时发出的嗡嗡声和微弱的虫鸣。再环顾周围，屋子里的摆设跟三年前并没有太大变化，暗橘色的窗帘拉着，旧货店品质的书桌上摆着的那台手提电脑快要被淘汰，柜子上的书杂乱堆放，早已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就连我的人和那时比，恐怕也只是长了几根白头发而已吧。
我躺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实在缺觉，听人说，越是在心力交瘁的时候就越会做那种很长，很长的梦呢。
好像真是这样，因为我最近就老做梦，谈不上是噩梦，但总能让我觉得不舒服。我现在还依稀记得其中两个，并且这两个都跟我父亲有关，真是古怪。
我想先从第二个梦说起。梦里我正身处一片泥沼之中，虽然明知道这儿脏的要死，不过既然身体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习惯之后再出来反而只会让人觉得麻烦。父亲路过了这里，他问我，你为什么不出来呢？我骗他，我说我办不到，我被困住了，正在下沉，快来帮帮我。然后他从不知道哪儿弄来一根木条，把它伸向我，等我一抓住他就开始往外拉。看到自己正一点点摆脱泥潭，我感到很轻松很愉悦。可就在快要抵达岸边的时候，木条“啪”一下，断了。再看看我父亲，这时已不见了踪影。
在我的第一个梦里，我成了个老头儿，父亲也在旁边，可看上去却比我年轻了三十多岁，换句话说，在这里，我是老子。他提议我们一块儿去登山，比比谁先到达山顶，我照他的话做了。一步步踩在台阶上，我感到老眼昏花，可还是坚持继续。在距离终点只剩下一小段距离的时候，我看到他正一点点的超越我，可他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欣慰的神情，什么也不说地继续朝前走，我有些失落。等我终于抵达山顶，环顾四望，却没有找到他的身影，我并不吃惊，因为我知道他重新被我甩在了后头。我坐在那儿一直等，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来，然后我睁开了眼睛……
我睁开眼睛。
视线从四十五层高的研究所大厦楼顶的边沿垂直投下去，我能看到底下街边的行人就像蝼蚁一样缓慢爬行。从这里掉下去的话，当场死亡没话说，恐怕连个全尸都保不住，要是肠子和脑浆溅到一块儿，那场面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啊。我打个冷战，抬起头，我能看到对面楼上画着运动鞋的巨幅广告牌被高高挂起，“just-do-it”，我心想，这广告词还真是应景。
今天天色还真是不好呀，阴沉沉的，黑云压城，我觉得我的夏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