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倦鸟归林。
林中树叶繁茂青翠,微风拂过,些许细碎的辉光就透过缝隙洒下来,斑黄点点。
这时突然传来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惊起了已归巢的鸟儿,破了黄昏的宁静。满地的枯叶被疾奔的马蹄卷起,一路飞扬,又无可奈何地,轻飘飘落下。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蹄声隆隆,地颤山摇。
出了林边,这队疾驰而来的骑兵,开始以方阵的队形快速行进,身后黄尘满天狂舞。
但见众人官军打扮,身上、腿上和手膀上均配置铁甲。人人背负长弓,腰佩长刀,马挂长枪,囊插羽箭。
装备虽然精良,可难掩众人脸上的疲惫。
领军之人,身量极高,比周围的将士高出一头有余,虎背熊腰,虬髯满面,威武异常。最让人瞩目的还是他的兵器。那是一杆三尖两刃刀,此械的前端是三叉刀形,刀身两面有刃,泛着极冷的寒光。
原来这个领军之人正是刚从神仙洞府出来的虬髯将军,叫做张坚,本是京城的骁骑将军,统领禁军的左龙武军。
大齐采用中央卫府统率、地方府兵番上的军事制度,初分南北衙,南衙十六卫,归兵部直辖,驻于皇城南面宫城。北衙禁卫军,归圣上直掌,驻于皇城北面宫城和禁苑。后分设左右羽林、左右龙武、左右神武六军。
各边防军事机构则设军、守捉、镇、戍。镇、戍分上中下三等,500人为上镇,300人为中镇,不足300为下镇;50人为上戍,30人为中戍,不足30为下戍。每镇、戍各设镇将、镇副,戍主、戍副各一人。近年来,蛮族进攻猛烈,随着边防线的延长和战争的频繁,朝廷加设节度使为边境区域性的最高长官,统辖军、守捉、镇、戊。如今,沿边地区已有安西、北庭、河西、朔方、河东、范阳、平卢、陇右、剑南、岭南九节度使、一经略使。
所谓岭南是指五岭之南,五岭由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五座山组成。岭南古为百越之地,是百越族居住的地方,原是南越国的辖地。与中原相隔甚远,当地鬼怪神话传说颇多。此次张坚精选龙武军百来人,护送国师南下岭南,探寻神仙洞府。不想进入神仙洞府的人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张坚摸了摸怀中的盒子,看了眼周围的密林,心中隐隐不安,不知为何,自己一路上一直心绪不宁,始终感觉被无形的危机隐隐包围。手不自觉地摸了摸三尖两刃刀的刀杆,从手中传来的冰冷的触感,仿佛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领军之人面色不动喝道:“怎么还是在大山里?奶奶的,兄弟们,加把力气,翻过前面这座山,就可以休息了。”
旁边一个军士靠马过来,“将军,望山跑死马,如今天色将黑,再翻前面这座山,夜黑路盲,骑马恐有危险。”
领军之人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闻风,你素来勇猛,这次可是怕了?”
被称作闻风的骑士一下涨红了脸,“将军,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次行动充满了诡异,本来……”他正要往下说,突有军士喊道:“将军,前方有个村寨。”
领军之人凝神望去,只见晚霞的余晖下,村寨中正徐徐升起白色的炊烟,在落日的照耀下,显得一片祥和与安宁。
南方多穷山恶水,生活环境恶劣,当地民众民风彪悍,往往喜欢结寨自保,故村寨往往是集生活和军事于一体的堡垒。
领军之人眼前一亮,露出喜意,心中暗道:“看来运气不是太坏。”不再犹豫,马鞭指着村寨大声呼喝道:“兄弟们,今晚不用赶路了,就去那歇息吧。
已疲惫不堪的众骑兵欢呼一声,策马奔腾而去。
此时寨门前正好有一人,赶着一头水牛,准备进入寨门。听到后面人呼马嘶,他回头一望,赶紧快牛加鞭进入村寨,慌慌忙忙地准备关寨门。没想到才关到一半,就见骑兵已如狼似虎般冲了进来,只好停止动作,面带苦涩道:“各位好汉,饶命啊。”
那人高七尺有余,衣衫破旧,手长脚长,抬起脸来,却眉清目秀,看其面容,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头前的几个军士围着少年,喝道:“什么好汉,我们是官兵。”
众人铁甲铮铮,杀气袭人,可那少年却还能面不改色,眼睛一转,“各位官大叔,在下可没有犯事。只是误会你们是强人,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军士冷哼一声,指着寨门喝道:“行了,把寨门给我重新推开。”
那少年倒也听话,直接把寨门往旁边推,想必也是深明“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将军,宁杨不懂事,没有冲撞你吧。这孩子看起来大,其实年纪还小得很,山野之人不懂事,你莫要放在心上。”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从村寨里急匆匆赶出来,高声叫道。老者身后跟满了百姓,个个面有菜色,或拿盖锅,或拿锄头……只是看着大军威严,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
老者走上前来,眼中光芒闪动,“老朽是本地村长,姓宁。请问,将军怎么称呼,来此有何贵干?”心中却暗暗叫苦,这人长得满脸横肉,凶神恶煞,比土匪还像土匪,怎么这么不幸,偏偏来到本村寨。
原来如今世道渐渐混乱,盗匪横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军隔三差五就来村寨,巧立名目,征集物质,美名曰“平定贼寇”之用。可对敌之时,却畏惧如虎,时有不战自溃。
“我姓张,今晚大军只是来此暂歇,明日清晨就走。”
“张将军,本村寨狭小简陋,物资不足,只怕不能好好招待你们。”宁村长咳嗽连连,颌下一绺山羊胡子,随着咳嗽连连颤动,心想你这一百来人,还外带百来匹马,连吃带嚼,这还了得。
“狭小简陋,军人风餐露宿惯了,大家挤挤就可以了。物资不足怕什么?怎么,担心老子吃你们的,后头自有官府给你补偿。”张将军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宁村长嗤之以鼻,心底咒骂了一句:“官府的补偿?你他娘骗谁。”
“村寨叫做什么?”
“方田。”宁村长无精打采道。
“好名字。”张将军郑重道,“去准备食物和水,”伸手拿出官印,“我知道你们的不易,此次的花费,一切都记录下来,我盖上官印,回头你找地方官讨要。”宁村长将信将疑,不过内心倒是对这个将军有了一丝好感。
“希望回京的路上,一切顺利吧。”张坚喃喃道,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宁村长见状,无意打扰,正要离去。
“你想作甚!”
那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少年的怒吼,刘村长一凛,扭头望了过去,看到满脸络腮胡的那个军士,已跳下马,一手拿着刀,另外一只手正牵着牛往回走。
原来宁杨听了吩咐,径自推寨门,无暇顾及水牛。水牛看见主人不理它,又瞧见平日里看不见的众多打扮奇特之人,又是委屈又是好奇,遂自顾自地“哞哞~~”叫。正所谓祸从口出,这叫声没有引起主人的注意,倒是引起了刚才围住宁杨的几个军士的注意。
他们本是京城禁军,虽说也有操练,但养尊处优惯了,此次出京办事,一路风尘仆仆,外加担惊受怕,身体上精神上都累得够呛。现在一松懈下来,只感觉口干舌燥,腹中空空。这头哞哞直叫的老牛,在几人眼里,仿佛看到了一大盘红烧牛肉。互相打了个眼色,几人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们平日在京嚣张跋扈、横行霸道惯了,此时络腮胡牵了牛就走,也没觉得什么。
看到对方置若罔闻,毫无顾忌,宁杨眼中精光闪动,冲上前来,捉住牛绳,大喝一声。声如驴鸣,雷霆炸响,络腮胡只觉得一股巨力从绳头传来,绳子不受控地从手中挣开,人亦被拖得踉踉跄跄。旁边的军士看见了,纷纷动容:这少年居然是天生神力!
“小畜生,活得不耐烦了!”络腮胡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怒哼了一声,冲上前来,重重的一脚踢了过去。宁杨一时不察,手中牵着绳子无从躲避,络腮胡这一脚正中他胸口,将他甩出丈外。
络腮胡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牵牛转身而去。
不料身子却是一顿。
回头望去,不知何时,少年再次上来,紧紧拽着绳子不放,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
络腮胡勃然大怒,目光一寒,“小畜生,放手。”
宁杨非但没有屈服,反倒怒斥道:“小畜生叫谁?”
原来宁杨是个孤儿,记事起从来没有见过父母,最忌讳别人辱骂他父母。他气力大,打架又不要命,这十乡八里的小孩都不是他的对手。往日里有小孩辱骂他父母,非被他三拳两脚打个半死不可。
“小畜生叫你。。”络腮胡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身后同伴哄然大笑,才反应过来,右手一挥,长刀架在少年颈上,“你最好跪下大叫三声你是小畜生,不然信不信老子砍下你的头?”
“你是小畜生。。”少年眼里充满了狡黠,还有一抹深沉的哀伤,但惟独没有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