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洲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邹雪的时候,那是在一个酒会,她弯着腰站在喷泉旁边,黑色的头发高高盘起,露出细长的脖颈,水晶耳坠很大,灯光下闪着绚丽的光芒,晃得他有点眼睛疼,所以没看清她的脸,只看到她把盘子里的小鱼喂给喷泉边沿趴着的小猫。
那只猫很瘦很小,她也很瘦很纤细,她黑色的长尾抹胸礼服,就像小猫的皮毛,紧紧地贴在身上,显露出美好的曲线,她整个人就像一只黑色的小猫,微微弓腰,优雅又迷人。
北洲看着她的侧影入了迷,直到一个中年男子走进了画面中,男人长得很普通,不高不矮,有中年男人微微发福的身材,她挽住她的胳膊,跟着走了过来,擦肩而过的瞬间,北洲看见了她落寞的眼神和笑得灿烂的嘴角,也看见了她明艳的美丽。
第二次见她,是在一个酒吧,她一个人坐在角落,桌上放着掰成两半的手机,还有最新款的香奈儿手包,彼时,她正一口气喝下半杯威士忌,重重砸在桌上的杯子有冰块撞击发出的声音,闷重的,一下一下的砸着杯壁。
北洲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她抬起眼打量着他,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她的眼眶有些微红,北洲知道她此刻正在分析自己是否有和她说话的权利,她只看的上有钱人,他穿得很休闲,外套是cerruti1881今年最新款的深蓝色夹克,搭着同品牌的白色体恤,露出的手腕上带着一只朴实无华的手表,表面上凸显出来的字母写着Blancpain,他看见她嘴角扯起的笑容,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资格。
“你是要请我喝酒吗?”她眯着眼睛,显得眼睛细长魅惑,她的手指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细长的手指在空酒杯上画着圈,长发卷曲的搭在一侧的肩膀,遮住了半张脸,有一种神秘的魅惑,她的身躯柔软地搭着桌沿,依旧像一只慵懒的猫。
“可以吗?”北洲问。
他以为她会看在自己价值不菲的行头上给他个机会,可身边的女人优雅的站了起来,洁白的食指在他面前左右晃了晃,笑着说:“我不和孩子喝酒。”
他看着她扭着纤细的腰肢,风情万种地走了出去,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她没有坐车,沿着路边一直前行,他跟在身后,在她偶尔要跌倒的时候扶一把,又退回去保持一定的距离。
已经是深夜,路上车少人少,路灯昏黄,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他不知道她要走向哪里,好像没有目的,就这么一直前行,每走过一个橱窗,总会听见要么是卷帘门卡擦卡擦的声音,要么锁门的时候锁链哗啦啦的声音,有风声,有车声,有偶尔路过行人的吵闹声,还有……她低低地啜泣声……
终于她还是回过了头,那张脸依旧清爽干净,好像没有前面低头的哭泣,好像刚才听到的只是幻觉,她笑着说:“我好像真的喝多了。”然后就这么倒了下去,如果他没有往前一步接住她,可能她美丽的脸蛋就要亲吻冰凉的地面了。
他搂着她,她如他所想的那么柔软,如他所想的纤细,就真的像一只小猫,就这么柔顺地窝在了他的怀里。
最后他把她抱回了家,半夜他睁开眼,看到一双晶亮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看,他有些慌乱,不知道怎么解释什么原因他们要睡在一张床上,总不能他舍不得离开她吧,幸运的是她并没有任何询问,不幸的是她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吐。”然后就吐得天昏地暗,四处狼藉。
女佣替她换了干净的衣服,擦拭了身体,还有她的脸,然后在女佣惊讶的眼神里,他第一次看清楚她,忍不住还有点想笑,想着刚才就是这张娃娃脸一脸魅惑地告诉自己,不和孩子喝酒,可本人却是这样一幅面孔,真的很没有说服力。
此时她正安静地睡在洁白的被褥上,穿着粉色的蕾丝睡裙,褪去妆容的她,有着截然不同的另一幅面孔,他想不明白如此干净美好的一张脸,为什么要带上一张魅惑的面具,扮演另外一个人,过着她并不快乐的另一个人生。
他看她眼角坠着眼泪,心想,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如此悲伤,让她梦里都如此悲伤。
就这个夜晚,他想,他喜欢上了这个女孩,这个用厚重的外壳包裹着自己的天使,他想他要得到她的爱情,他想的很多……可是都没有实现……
他住进了她的宿舍,两位室友很贴心的给他们让出了空间,他以为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慢慢地进到了她的心里,可是……没有……
他记得只有七天,她没有棱角,用那张纯真少女的面孔陪伴在他身边,前所未有的温柔,他们可以窝在窗台下那张双人沙发上,互相依偎,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沐浴着阳光,一整个下午。
她说,北洲,如果人的一生都是悲伤,但给你选择快乐几天,你愿意吗?
他当时若知道,这道题就是将来,一定不会完全不考虑就说出愿意这两个字,他记得那天她笑得漂亮的让他心脏都要跳出胸膛。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生物活在沼泽里,里面黑暗,泥泞,越挣扎,陷得越深。她看着阳光,伸出手指,光线传过指缝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皮肤晶莹透亮。
她说,迷宫里有很多的路,当你走得很远很远,发现是死路,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已经没有回头的力气了。
她说了很多很多话,好像很有哲理,好像在背书,说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好像越来越通透,越来越明白。
到了最后一天,他睁开眼,那个女子已经换了一副脸孔,艳红的嘴唇,迷人的波浪长发,桃花似的眼睛,美艳不可方物,她眨眼缓慢而挑逗,她的举手投足都经过精心的设计,这一瞬间她好像不再是那只可爱的小猫,像一条美艳的蛇,妖娆风情,她说,你回去吧,我……不喜欢孩子。
他看着她离去,她的背影还是那么风情万种,她对着手机熟练的说着外交词汇,高跟鞋踩在地板,声音清脆响亮,然后是闷重的关门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自信全部摧毁了,这一刻他想,他们终究是结束了。
他当然明白她是哪种人,她的生命里只有她自己,除了她之外的人都只有一个称呼——别人。
没有一个别人可以走进她的心,左右她的意图,她的字典了也没有妥协这两个字,所以她总是走得自在潇洒,因为她看不见身后的人已经悲伤成灾。
他喝完最后一口啤酒,用力将罐子捏的变形,然后丢进了垃圾桶里,看了看天,天空蓝的让人有些晕眩,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也许太过用力,感觉眼泪都要挤了出来,然后蹲在地上,闷声笑了起来……
他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无法不爱她,真是愚蠢,笑得眼泪湿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