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哥你看，我炸了黄鱼，炒了青笋，厨房里荠菜没有了，改天买点吧，我们有时间包荠菜虾仁饺子，你不是最爱吃……”如云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里，却见四人表情异常，不仅停下话头奇道，“怎么了？都看着我做什么？”
白杨干笑一声，打破沉默说，“这个……小妹妹啊，你爹派人找你来了，你回家再炸点黄鱼吃吧，也是一样的……”
如云如花容颜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霾，往旁边的藤椅上负气一坐说道，“我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和许大哥在一起。”
路唯清倒吸一口凉气，且不论这话实在大胆，有伤风化，萧无涯若是知道如云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仅她自身难保，许横秋难免也会受到牵连。他下意识地看向白杨，却看见白杨大为惊异的眼中竟然还满是赞赏之色，当下不禁默然，摇头不语。
许横秋的脸色比路唯清也好看不了多少，只是他权衡再三，还是柔声劝道，“这……如云，你就先随张管家回去吧，他年事已高，你不回去，他也会为难。明天再来……其实也是一样的，他二人每次来我处必要住一阵才走，你明天来，还做今天的菜，再做给我们吃好不好？”
如云张嘴正要说话，不想张管家不经人通报，竟已来到了屋外，无奈喊道，“小姐……小姐你还是先回去吧。你这段时间总是早出晚归，三番五次寻你都、都空手而回，老爷他早就不满，今日更是大发脾气，你若还是不走，只怕、只怕许公子他也是……许公子，我、我这也是不得已，还望你莫要生气，千万、千万包涵……”
如云只是咬着下唇，低头不语，想了会儿又抬头道，“张管家你门外等我吧，我跟你走，只是稍等片刻，我煮了汤圆，开了锅就走，不过片刻。”
张管家还在犹豫，白杨起身，拍了拍他道，“怎么，有我和路唯清二人，你也不放心吗？”张管家究竟人事，也知道他二人大名，笑了一笑，勉强挪了出去。
许横秋眼神虽然阴郁，还是强笑道，“那走吧，明天，明天我等……”
“许大哥！”他的话忽然被如云截断，她明眸深深，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一般，轻声道，“许大哥，我只想问，你……你对我可有半分情意？”
许横秋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白、路二人此时也是脑袋轰然一片，恨不得自己立刻凭空消失，二人面面相觑，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只得听那女子接着说下去。
她声音依旧柔和悦耳，言语间却大有深意，“许大哥，自从我那日误闯进你这里，你不计较我打碎了你的花，不计较我乱画你的画，不计较我弄坏你的笔，你怜我护我，我、我便也一样待你了……这些天里，如云所思所想，就只是你一人而已。只是、只是你心里对我，可有情意吗？”
“哪怕一点的情意？”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许横秋，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在眼里。在那漆黑眼瞳里闪烁的光芒，分明就是两团小小的、坚定的火焰……
许横秋也是怔怔地看着她，眼里阴晴不定，半晌，他不再看她，仰头叹道，“如云，你还小，这些事不必放在今天说。”
他话音刚落，就是这么一个瞬间，如云眼里的火焰前一秒还炽烈无比，这一个瞬间后，那火焰竟像是在风中摇了几摇，消灭了。
路唯清心中骇异，白杨也低头砸了咂嘴，咕哝道，“我说许大哥，你也太狠了吧。”
如云惨然一笑道，“哦，我还小吗？”
“那倘若我不小了呢？”
许横秋此时面色已经回复了正常。“如云，我一生闲云野鹤，自在漂泊惯了的。你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长久与我在一起，未必能习惯，还是听张管家的话，快快回家吧。”
如云此时竟然也仿佛无事地笑了出来，“那么你是对我一点情意也没有的，是不是？一点也没有是不是？”
许横秋看向窗外，一队大雁正排成一字型，悠悠地从天边飞过，有轻微的翅膀拍动的声音。他像是有些疲倦了，目光也开始飘忽起来，淡淡道，“如云。”
如云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许横秋接着道，“如云，我真后悔。我后悔那天你闯到我这里来，我没有坚持让阿青把你赶出去。”
他说着话，再也没有看向这个女子。“白杨和路唯清也在这里，你可以问他们。我从不骗人。我对你一点情意也没有。一点也没有。”
如云张口，却发现声音已经嘶哑。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火焰，也没有了泪光，还是那么认真地看着他。只是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逐渐阴沉。良久，她一声轻笑，悠悠道，“好，好。也罢了，权当我痴。”
她抬手，取下了发间的银簪和墨菊，轻轻放在桌上。再未置一语，默然转身。只是在踏出门的前一秒，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悠悠的，带一些哀怨道，“许大哥，你保重。”
如云走了。屋子里又陷入了死寂。
路唯清张口待言，却见许横秋闷闷咳了两声，一弓腰，竟是吐出了一小口血。
路唯清大骇，许横秋的内力深不可测，凭他和白杨二人合力也未必能敌，想不到今日却……
问世间，情是何物？
白杨此时眉头也皱了起来，“你说你，非逞这个强干什么，如云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喜欢上了你。”
许横秋苦笑道，“她还小。世间****她还不懂。”
白杨叹了口气道，“她不懂，莫非你也不懂？横秋，面对自己的内心，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许横秋仍旧是苦笑，“面对了又能如何呢？”
毕竟，人有九品，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他许横秋总是法力通天，也不过是一个卖瓷的手艺人。论门第，又怎么配得上高官士族的千金？
白杨咬牙道，“实在不行，我们把如云弄出来，你们走吧！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许横秋惨笑一声，“走？能走到哪里去？这里到处都是萧孟两家的人。况且萧无涯势力过大，陈帆大人已经是被赵如晦逼得无路可走，你若是把如云偷走，萧无涯追究起来，岂不是害了你的恩公！我若是带了如云远走高飞，又岂不是害了我的好友！”
路唯清一阵动容。只是眼下这形势，当真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与生俱来的荣华究竟带给了人什么呢？
不管怎么努力，却始终没有办法跟自己心中挚爱在一起。那么这荣华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不能跟心中挚爱在一起，这大千世界，万千景象，于我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许横秋看着他二人脸上一阵惘然，淡淡地笑了，“所以，我对她没有情意，一点情意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