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的强烈反对之下,雪终于正常地把她背在了背上。
他飞行得极快,很快就能看见下方绵延起伏的白色山林,暮霭山。
山居近在眼前,雪不肯把镜放下,落在地面后快步向琉璃树走去。
镜突然对雪说道:“等一下,先把我放下了。”
“怎么了?”
“你肯定发现他了。”
“一只无害的小妖而已,不必理他。”
“可是,我认识他……”
镜的双脚终于着了地面,她转身向空地的边缘走去,脚下的雪被她踩得吱嘎作响。
“小乐,你为何不出来见我。”
空地边一棵落叶松的后面,缓缓走出了一个十岁模样的孩童,他一身棕色的皮袄,一张圆脸顶着一头棕黑色的短发,显得十分可爱。
“姐姐……”
“你什么时候有一个猴妖做弟弟?”
“说来话长,雪,你让我和他单独说一会儿话。”
“那你快一些进来,我给你治伤。”雪睥睨地看了一眼小乐,眼神刺得他打了一个寒战。
“好。”
雪独自走回了树屋,雪地中只剩一红一棕,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对峙着。
“姐姐你的背上受伤了……”
“不要紧,伤得不深。我知道这几****一直在林中徘徊,有吃过饭吗?你已经成了人形,该像一个人类孩子一样生活,可惜我不能留你在身边。山脚有普通的农户,恰巧你的外貌幼小,你可以投奔没有孩子的人家。我给你取一些钱财,你就说父母被强盗杀害,你带着一些家中钱财逃了出来,让他们收留你做儿子。”
镜说话的时候,小乐低着头,镜看不到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对了,你的外貌应该还会长大吧,如果太久不长大就露馅了。”
“姐姐,不要再说了!……”小乐终于哭了出来,泪流满面。他以前从未流过眼泪这种东西,听说这是人类才有的。
“你好端端地怎么哭了?”
“你知道我没有父母,你知道我骗你去白虎妖王那里,你知道我一直在骗你,可还,可还……”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还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来求我,我也不会下定决心回到暮霭山,回到他身边。”镜露出春风化雨一般的微笑,这温暖的笑容,却刺痛了小乐的心。
“明明是我害了你!”
“你只是奉命行事,性命在别人的手里,我怎么会怪你。你不必自责,我早晚要面对这些事情。”
“姐姐!…”小乐哭着跪在地上,镜赶紧把他扶起来,接着问道:“你可有把柄在姜宁回的手中,逃不掉吗?”
“姐姐,你要是骂我,我还会好受些。”镜意识到自己有些着急了,小乐心中愧疚,自己对他这般好只会让他更难过。
“我说过了不怪你,你要是自责,就回答我的问题,你可有把柄在姜宁回的手中?”
“我……”小乐哭得有些哽咽了,镜蹲在一旁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告诉我。”
“我的心在他那里。不止是我的心,好多妖怪的心都在他那里,他要我死,只要捏碎我的心就可以了。”
镜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甚是惊诧,问道:“心?现在你的体内没有心?”
“对,那是妖法,可以取人心而让人不死,心碎了,心的主人就得死。”
“你知道你的心藏在什么地方吗?”
“我以前偷偷找过几回,但是没有找到。”
“你不要担心,杀了你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他只做有利的事情。你还是按我说的,先在山脚生活下来,你的心,我帮你抢回来。”
“姐姐,从没有人找到过他把心藏在哪里,连七峡谷另外六个谷主的心也在他的手里。”
“小乐,相信姐姐吧!”
镜把小乐带到了树屋中,雪坐在桌前,看到了他们一下子跳了起来,吓得小乐躲在了镜的身后。
“你把他带进来干什么?你不会要他在这里住吧!”
“我猜到你不会同意。我身上有伤,你帮我取一些金银给他,然后让他带着金银投奔山下没有子女的农户,他们见了钱自然会收留他。”
“这还差不多,这里绝对不许再住进一个人……”
镜突然想到一件事,假如将来有一天自己有了孩子,那么树屋就会变得拥挤,她想到孩子,脸红起来,雪不知所云,只身去古墓取些钱财。
临安,贾府。
清苑里每日都能见到秀凤的身影。她不是只有送饭的时候才过来,经常偷偷地跑到白夜的房间,而不去惊动仲文。她料定哥哥会阻止她接近白夜,只好先不和哥哥讲。
本来仲文安排了专人给白夜送饭,被秀凤偷偷打发了。仲文自然知道她每天都在干些什么,只是自己虽是兄长,却不愿强行地命令她不要再去。仲文看出白夜的品性还算是正人君子,不会对秀凤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他的外表确实迷人,秀凤二八十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时被他迷住很正常。既然不能和秀凤说,那么就和白夜说清楚吧!
贾伯文把白夜带回贾府,却再没有见到他,心里十分懊恼。他平日里都不去清苑走动,突然总是想去,他的夫人余氏一下就看出了端倪,时时盯着他。就算他得空子跑到清苑,白夜一发觉他要来,立刻逃到屋顶躲起来。这个男人好端端地对自己如此殷勤,真是令人讨厌!
白夜每日在房内调理伤口之余,他心里开始有了希冀。他海蓝色的眸子,有意无意地一直望向虚掩的门。那个总是一身鹅黄的倩丽身影,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他吃饭时她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一脸天真无邪的幸福表情。他的家族都喜好清淡的食物,他对她说了,她便开始给他送来各种素菜,糖也不再放得那样多了。
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她也时不时地过来。她坐在桌边,他坐在床上,听着她问东问西,都是些关于妖怪的问题,比如“其他的妖怪们吃什么?住哪里?”他高兴时仔细地回答,犯懒时就不理她,看她生气的样子心里偷笑。
今天还未到吃饭的时辰,白夜在屋里运息调养,却突然听到了“当当当”的敲门声。他收了气息端坐好,门外不是秀凤。先不说他能察觉气息,如果是秀凤,绝对不会敲门。
“请进。”
“是我,来看你的伤势如何了。”门轻轻地推开,走进一个身穿翟青色文绣袄的清秀男子,正是仲文。
“承蒙公子照顾,我的伤势已经好多了。”
仲文走进来坐在了桌边,面对着白夜,问道:“现在行动可方便?”
白夜一听,知道仲文这分明是在下逐客令。
“我现在能够行走,却还不能长时间御空而行,回不到故乡。你再给我些时日,我伤好后会自行离开。”
“既然这样,我突然想起一些问题。”仲文脸上是淡淡的微笑,说出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白夜已经知道他是笑里藏刀的人。
“你问吧,如果我知道,定会告诉你。”
“我想知道镜在暮霭山中的具体方位,你放心告诉我,我绝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就算你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她是一心跟着兄长的……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在暮霭山东部有一个很大的湖泊,他们就住在湖泊附近。”
“还有,镜当日是怎么解开封印的,请告诉我具体的情况。”白夜这才把当日所见大致地与贾仲文说了一遍。他没有提盘古玉和玄冰剑,只说了镜的异样。仲文听后只能在心中揣测,却决计想不到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最后,我想警告你一件事。”仲文的笑容倏地消失不见,神色严厉起来,白夜严肃地看着他,等着听他要说些什么。
“我的妹妹年少无知,请你和她保持距离。”
“哼……”白夜冷冷地看着他,心知仲文在害怕什么。
“我要听你的回答,你知道这件事我不会退步。”
白夜静思了几秒,终于开口答道:“我答应你。”他回答的毫无感情,心里想的却是:“我才不要。”
那个可爱少女的身影,已经根植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就算她是个人类又何妨呢?他忆起当日对林镜的偏见,没想到自己看走了眼。林镜对白雪,原来真的可以以性命相交,也不枉白雪的一片痴情……
“记得你说过的话。”贾仲文离开后,白夜松了口气。自己就算不答应他,又如何呢?伤好后他也该回西域雪境复命了,不知祖父知道他的失败后会有多气恼,他正思考之际门却突然再次被推开,走进来的人正是他心里暗自期许的秀凤。
秀凤依旧身着鹅黄色的夹袄,鲜黄色的裙摆却不似往日一尘不染,沾染了一些茶渍。
往日里她的脸上时常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今日她却紧抿着双唇,静静地走到桌边颓丧地坐下。白夜看到她的眼睛发红,脸上似乎是哭过的泪痕,再也坐不住,起身走到她旁边。
“你怎么了?”
她双手紧攥着拳头放在膝盖上,头低垂下去,一开口,声音便是哽咽的。
白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凝了凝神,费了好大的力气说道:“今天本来是我满十六岁的生日,父亲却告诉我,告诉我……他要把我送到皇宫中给皇帝当妃子!而且一切早就安排好了,正月初六就是进宫的日子!”说着秀凤的眼泪又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这件事贾儒连仲文也瞒着了。就算姜皇后是再美的尤物,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怎么肯甘心只饮一瓢?正好秀凤是二八十六的大好年华,又长得甜美可人,正是朵花骨朵。把她献给皇帝,再趁着皇帝对姜皇后分心之余揭穿皇后的真面目。为此陪嫁的丫鬟自然是贾儒特别准备好的,那几个人会些法术,足以逼得姜织锦露出破绽。
贾仲文不帮贾儒,也万万想不到他的父亲会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皇帝根本没有把此事当成大事,没有在下棋时告诉他。织锦心知肚明,却保持着缄默。她收拾一个没有法力的小丫头,轻而易举。那贾儒知道她是虎妖,却不知她有五百年的道行。
如果秀凤真的入宫,她此生便是毁了。
白夜听完秀凤的话后,一股邪火涌上心头,他的手僵在秀凤的背上,心里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
是愤怒,是悲伤,两者糅合在一起冲至心头,令白夜精雕细琢的面庞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你愿意嫁吗?”
“我当然不愿意!我怎么会愿意嫁给那个妻妾成群的男人?”
“嫁入皇宫是多少人类女子的梦想……”
“那不是我!我不稀罕那些!再说我……我心里已经有别的男人了……”说完秀凤涨红了脸。
“那个男人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
“现在他知道了。”白夜说完后自己也觉得惊讶,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他用手指轻轻抬起秀凤的下巴,任她的泪水滚落在自己的手上。
“你害怕吃苦吗?”
“不怕。”
“害怕居无定所的日子吗?”
“我不怕。”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白夜的双目如深海一般,望着呆住的秀凤。
这句简单的话,胜过了千万句甜言蜜语,秀凤只有在做梦时才听到过,如今听来仿佛是梦呓一般。她的心狂跳不止,已经忘记了呼吸,更忘记了回答。
“你愿意跟我走吗?”白夜又问了一遍,一边轻轻拭去秀凤脸上的泪水。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