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醒醒。”
镜轻轻地唤着身边熟睡的雪,指尖滑过他无暇的脸庞。他长长的银白色睫毛微微地颤抖,终于慵懒地睁开了双眼,一双如红宝石般闪耀的瞳仁,在黑夜中折射出琉璃树的光芒。
“怎么了?”
“我梦到了毕方,这块翼骨是毕方的。”镜拿出枕下那根洁白似玉的骨刺把玩。
“是什么样的梦?”
“毕方遇到李夫人时,它被山中的妖兽触怒,正放火焚烧山林,李夫人与它恶斗一场,斩下了它的一小截翼骨,就是这个…”
“不就是块骨头?快些睡吧……”说着雪就要把镜抱回他的怀中,镜抓住了他的手压在了身下,说道:“还有后续,李夫人曾把这块翼骨拿给她的师傅鬼谷子,鬼谷子对它施法,最后送还给李夫人时却为时已晚,只是随着她一同下葬……”
“你看见鬼谷子对这块骨头施了什么咒吗?”
“鬼谷子是神仙,他在天界对这块翼骨施了定魂咒,虽然毕方是上古凶兽,但是它毕竟也是有魂的。拿着这块翼骨念出定魂咒,毕方就会动弹不得,让它往东它便不会往西。”
“你看到定魂咒了吗?”
“我已经背下来了。”镜看着雪,眼中露出狡黠的光芒,漆黑的眼珠和黑夜融为一体。
“看你这么笑,你又想起什么了?”
“我们去捉毕方吧!”镜笃定地看着雪,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就知道这是早晚的事。”雪抽回他的手,轻抚着镜的发丝。
“你能找到它在哪里吗?”
“我能追踪到它,一身刺鼻的火药味儿。”
“那我们明天一早动身吧!”
“好吧好吧……”雪终于不耐烦地用手臂环住镜的脖子,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前。镜没有立刻睡去,她嗅着白雪身上好似冰雪一般的幽香,仿佛在做一个梦,这个梦,好像传奇故事一般。
几个月前,她还是高三拼命的学生,如今的生活,对那时的自己来说仿佛幻梦。她不想去回忆过去,却无法消除那段已经真实存在的时间。
她害怕,害怕有一天醒来,眼前是自己过去的房间,苍白的天花板,冰冷的床。
即使雪的体温比常人低,也还是有一丝的温暖传来。她听着雪平稳有力的心跳声,终于小心翼翼地入睡,一夜无梦。
翌日的清晨,最先醒来的是雪。
他轻轻抚平镜紧皱的眉头,熟睡中的镜有时会露出安详的神情,但是有时也会露出这样焦虑的神情,究竟都是梦到了什么呢?盘古玉在她的颈上系着,她会时不时地梦到盘古玉中记录的过去,应该是很累的事情。
她睁开双眼,见到了雪担心的神情,眉头舒展。
“你又这么看着我。”
“你又做噩梦了?”
“也许吧,如果不是新的内容,我经常记不得我梦到了什么。”
“把你的噩梦告诉我,以后即使在你的噩梦中,我也会陪伴着你。”
“雪……”
镜要怎么告诉他,她的噩梦,都是关于失去他,失去眼前的一切回到原来的噩梦。
“我大概知道毕方的方位,我们不急着出发。”
“我们今日出发吧,夜长梦多。”
“随你,无所谓的事情。”
镜心中掠过一片阴霾,假以时日便会和姜宁回相遇,到时难免兵戎相见。而贾仲文,她不愿提起,更不要说相见。但是贾儒的谋反近在眼前,贾仲文对自己有恩,贾儒一旦失败株连九族,她还需去救贾仲文和秀凤,不如一早阻止贾儒。待她先解决了毕方的事,再去面对仲文。
“毕方行动极快,如今到了云南,离西域雪境倒是很近了。”
镜穿好她黑羊皮的棉靴,火红色的夹袄和外套,把玄冰剑斜插在腰间。
“我们走吧!”
临安,贾府。
正是清晨时分,厨房中一抹鹅黄的身影忙碌着。堂堂宰相家的小姐亲自下厨,却已经有几天了。她现跟厨房的师傅学做饭,幸亏她天资聪颖,很快就摸索得有模有样。只见她查看着蒸笼里的糕点,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任谁看了都会感动。
昨天晚上秀凤刚撂完狠话,又丢脸地跑掉了。她可没有想到那个混蛋竟然用脱衣服的阴招来逼自己离开!
一早醒来,却又鬼使神差般地来到了厨房。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给他准备的,不是给他准备的……最后,秀凤还是把糕点和桂圆粥放进了食盒,提起食盒向清苑走去。
她来到角落里那个僻静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里面依旧没有应声。她推门而入,桌上是她昨晚走时丢下的饭菜,还没有人来收拾。
她看了一眼床上,空的,又环视屋内,人不在。
“一大清早地哪去了……”
秀凤的脸拉得老长,走到桌边放下手中的食盒。她刚刚想收起昨晚的饭菜,却突然呆住了。
白瓷底彩釉菊花边的碗中,米饭少了一半,其他的菜也都有动过的痕迹。
“该不是真的饿了?”她的嘴角不禁上扬,宛若桃花一般地笑了起来,脸颊飞上两片红霞。
秀凤利索地收拾了剩菜剩饭,把热气腾腾的早饭摆在了桌上。
她转身要离开时,却看到一袭雪白的身影,原来是白夜正倚在门口,海蓝的眸子里目光清澈,面含笑意地看着她。
秀凤的脸更红了,想要从他身边冲过去,却被他叫住:“怎么,我吃了饭你还不高兴,大小姐?”
“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秀凤是吧?你的手艺,我实在是不敢恭维。”
“你!那你别吃啊?”
“过了这几日,我还真有点饿了。你做的菜不怎么样,但是你煮的饭还不错……”
秀凤得了空隙,大步流星地从白夜身边逃走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最后还夸奖了自己!
白夜看着秀凤落荒而逃的背影,眉毛轻扬,微微一笑,这个人类女子,真得很有意思。
他进屋坐在桌前,眼前摆着一碗飘香的桂圆粥,一盘栗糕和白糖糕的拼盘,一盘酥皮干烧鱼片,还有一小碟枣圈和一小碟砌香樱桃。他拿起碗筷,慢条斯理地吃起早饭,自言自语道:“下次她来时我得告诉她少放些糖……”
暮霭山。
临行前雪对着琉璃树嘱咐了几句,大体说的是这次离开得可能会久一点。镜吃惊地看着他,问道:“它该不会都听得懂吧!”
“当然。我不是告诉过你它是一只食肉的妖?当然听得懂人话,不过它不能言语。”
“它是一只开了心智的妖……”
“怎么了?”
“我一直好奇,却忘了问,这琉璃树究竟是什么来头?”
“说起来它是接近三百年前姑姑送给我的东西。我十几岁时姑姑让我定居在这里,送了我一颗琉璃模样的种子,我把它种到地里,过了一百年就长成这样了。说起来它是与我一同长大的,跟我是同岁。”
“白兰姑姑有说过她是从何处得到的种子吗?”
“那倒没有,你要是想知道,等着下次遇到她的时候再问。”
“好吧……”镜心中十分好奇,因为她从未听闻过这琉璃树的来历,仿佛天下只此一棵,而它美丽脱俗的模样,竟然像是天宫中的东西一般。镜与它第一次相见便仿佛是旧识,却完全不记得见过它,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可是关于这每日最常见的事物,她却忘记了发问。
若琉璃树是天上的东西,为什么她从盘古玉中没有见到过呢?回想起来红衣独自在天宫时,盘古玉是戴在白身上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是盘古玉记录中的空白。以前镜一直觉得那段空白无关紧要,现在她却突然觉得那一小段时间里也发生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事情,和红衣有关,也就是和自己有关。
“云南路途遥远,我载你过去。”雪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好。”镜想这琉璃树的事情,以后再做调查就是。
雪的发丝无风飞舞,衣襟飘动,整个人包裹在白色的光芒中,片刻间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鸟,正是太虚神鸟的模样。
雪的红色眼瞳好似滴血的宝石,他看着镜,轻轻地鸣叫了一声,镜会意跃上了他的背,他才飞至高空,急速地向云南的方向飞去。
他们在云层之上飞行着,镜觉得呼吸困难,低头却见云层之下的大好河山尽收眼底。雪飞行的速度极快,过了几刻钟之后,镜看见下方的山林已经没有积雪,云南不远了。
在一片茂密的山林中,雪降落到地面上,压倒了一片树木。他变回人形,一脸不愿地整理着洁白的衣衫,抱怨道:“那只该死的畜生,呆的什么破地方,还得往里面走!”
“它到底藏在哪里啊?”镜也活动着麻木的腰背四肢,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就在这座山里,这座山里空洞很多,它不知藏到那个山洞里去了,你把翼骨给我。”镜从袖子里拿出毕方的翼骨交给雪,只见雪拿着它闻了闻,又闭上双眼,手中翼骨发出光来。待他把翼骨还给镜,轻佻地一笑,说道:“我刚才与它对视,那畜生丝毫没有惧意,看来这几日修养的不错。我刚才特意对它露了杀气,一会儿它会自己来找我们的。”
“倒也省了麻烦。”镜说着却加强了警惕,雪分明是让毕方来偷袭他们!
她跟在雪身后,在密林间缓慢地前行。但凡前面的路有一点不好走,雪就把挡路的树木放倒,故意似的弄出很大动静。他们只走了一会儿,雪就突然停住,在空气中猛地闻了闻,转身看着镜:“一会儿我动手,你拿着翼骨在一旁施定魂咒。”
“来了吗?”镜的话音刚落,她自己也闻到一股夹杂着血腥气的火药味儿,正从不远的西南方传来。
这就是雪说的毕方的味道,看来自己和雪在一起久了,连鼻子也变灵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