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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惜别

莫行医将听涛居内有毒的格斗橱一一做了标记,以防误服,长桑手捧《神农本草经》,翻到辩药篇,独自拉开一屉屉格斗,依次取出各类药草,与本草经上记载的描述仔细的进行比对。

此时,莫行医同印光禅师行走在竹林间。

“行医,你这个决定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长桑毕竟……”印光禅师听闻莫行医计划独自带着长桑行脚中原,不免大吃一惊,于是忍不住问道。

莫行医拨开挡在面前的竹枝,平静的边走边说:“桑儿知书达理、生性沉稳,并非普通人家无知幼童,如今已到束发之年,也该下山历练历练,况且有我陪同,您还不放心么?”

这些年来莫行医对长桑的身心、生活、学习的成长,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爱,简直视如已出,但岚柯寺上下对这个乖巧聪慧的‘小师弟’也是照拂有加,印光禅师对其更是呵护备至,将一身所长倾囊相授。因此莫行医虽然计划已定,但也十分尊重禅师的意见。

他没有打扰印光禅师的思量,两人无言的踏着从竹叶间洒落的春光并肩走着。

印光禅师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不只是担心他,而是担心你们两个呀……阿弥陀佛,你所中之毒,虽然被暂时压制,但何时发作,无人能够预测,你……可有完全之策?”

“正因如此,我才更为心切,桑儿天生慧根,秉性善良,可谓习医良材。但凡医学大家,皆要临床经验积累,方能实践出真知,我不愿困他于一山一池中而误了他。”

莫行医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肩胛骨伤处,晒然一笑道:“佛言: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至于我的伤,禅师又有何担心呢?”

印光禅师知他是在狡辩,却也没有心情去辩驳,遥遥望着听涛居内长桑依稀可见的身影,叹道:“既然你心意已决,老衲也就不拦你们啦,你打算何时动身?”

“随身衣物和常用药丸都已准备妥当,明日即可下山。”

用完晚膳,长桑经沙弥传唤,兜兜转转的来到藏经阁前,此时正值晚课时间,诺大的阁楼空无一人,长桑拾级而上,来到收藏医经的书架过道旁。

印光禅师正在过道一侧等着他,心头有喜也有悲,脸上无喜也无悲。

长桑上前一拜。

“桑儿见过禅师爷爷。”

老禅师伸手虚扶,问道:“明日下山之事,你莫叔叔可对你讲过?”

“讲了。”

印光禅师转身走出阁外,远眺被夕阳涂抹的火红的云团,面露不舍之情,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长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平静的答道:“莫叔叔常教我,为医者对世人要存悲悯之心,要胸怀天下疾苦,世界那么大,世人如此多,桑儿也想跟着莫叔叔去看看。”

对于孩童而言,只要能跟亲密的人在一起,便是快乐的。

“禅师爷爷不必担心,桑儿会照顾好自己和莫叔叔的。”

印光禅师被他的童言逗得一乐,从僧袍袖内取出一本经书递给长桑,说道:“桑儿上山已有五年,明日便要启程,老衲无以为赠,这部《灵枢九针》你可在路上慢慢参详。”

“禅师爷爷,这可不行,《灵枢九针》可是本寺重典,桑儿岂能随意带出。况且……况且这医经极难学成,桑儿愚钝,恐怕也学不会。”

“你莫叔叔习武多年,尚且花费一年有余才勉强练成天地互融之法,你九岁便已学会,当属天成之资,切莫妄自菲薄。”

长桑闻言,不免有些暗暗得意。

“医术一脉,可互通有无,各门经典也可拿来比对考较,用以融会贯通。这本医经你且好好琢摩,即便学不成九针,对你日后行医也会有所助益。此册乃是老衲的手抄本,晦涩难懂之处,你不妨多问问行医。”

自山门处远远传来暮鼓声声,回龙湾上已洒满金色的余晖,老禅师一拂袖袍,说道:“回去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长桑对着身前的老僧深深一拜,此刻才有一丝依恋之情油然而生。

天刚拂晓,晨钟将敲,莫行医背着行囊,领着长桑踏出寺门,却看见一群僧众在山门处早早候着,瞧见两人身影,纷纷双手合十。

长桑与众僧一一惜别后,便随着莫行医向山下走去。

行至山脚,已是巳时,胖婶一手牵着樱儿的小手,一手提着行囊,里面放着些许干粮、几串铜钱和连夜缝制的两双布鞋,殷切望着的从山脚走来的两人。

澄心牵来一头骡子,把缰绳交给莫行医。

“莫师叔,这是禅师叫我给长桑准备的,此去经年,你与长桑师弟万望珍重。”简单的道别后,便把剩余时光留给了不远处的母女俩。

长桑捧着一盆翠苗,飞奔到她们跟前,唤道:“婶——樱儿——”

樱儿的眼泪,早已似珍珠一般在两颊连成了串,秀气的双眼布满水雾,只应了一声“长桑哥哥——”便被哽咽声堵住了嘴。

长桑细心的用袖袍擦拭掉樱儿决堤的泪水,将翠苗捧到她面前,说道:“这是西域的夜来树,可以用来驱蚊虫的。夏季快到了,把它载在窗台前,你就再也不用怕被蚊虫咬了。”

樱儿接过夜来树,还是止不住的抽泣着,鼻尖粉红一片。

胖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在这离别之际,反倒是没有表露出明显的伤怀之情。她把行囊挂在长桑的肩头,又细细的替他理了理没有梳拢的发丝,整了整衣襟,说道:“男儿志在四方,桑儿长大了,应当到处闯闯。婶的家就是你的家,哪天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嗯,婶,樱儿,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胖婶又叮咛了几句,拍了拍他的肩,说:“去吧,路上小心。”

一如往常长桑从自家回山时说的话语,彷佛他只是一早去上学堂一般,可当她转过身时,依然忍不住抹起眼睛来。

一大一小两人牵着一头骡子,迎着明媚的朝阳,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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