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极地,荒无人烟,大地平整得如同镜面一样,时而能看到野牦牛群疾奔而过,身后扬起一道长长的灰尘,不过数十息的时间又再尘埃落定,恢复了原本应有的平静。在阳光灿烂的正午,离远望向那片土地,总能发现略微刺眼的波光粼粼,被它吸引走近的人会发现两个脸盘大小的泉眼,泉水喷涌而出,顺流而下,形成一条不过五尺宽度的涓涓细流,水流并不湍急,优雅而又静美。如此以往,涓涓溪水经历了数千年的流淌,逶迤数十万里之遥,滋养了所过之处的土地,孕育了众生,众生敬之曰“大河”。
大河自西北而下,流经大秦,西蜀,大河三国,直通入海。在西蜀和大河国交界,大河支流往南而去,其地势陡急曲折,山高而直,其中有一大山高耸入云,人远望不知其宽,登之不知其高,山上树高林密,鸟语花香,更有传发现虎豹之迹,于是各方人士纷纷慕名而来,但普通百姓往往登至山腰便无路而上,故此文人墨客叹之为不可逾越的泰斗,泰斗山之名由来如此。
此时,山腰之中驻足了一行人,为首的中年男人肥头大耳,挺着一个大肚腩,身穿响誉天下的大河绸缎,长袍上花边以金丝银线刺绣,华贵至极,但穿在中年男人身上却显得暴殄天物,此人正是天下第一富商陆自贵。行至山腰,对肥胖的陆自贵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此时正坐在石上喘气,身旁便是他的媳妇段三娘,段三娘身披纯白色的狐裘,下身则是一件朱裳,虽已是半老徐娘,但岁月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更显秀雅脱俗,雍容华贵。
时至年关,泰斗山的山腰都已积起厚厚的雪,段三娘给陆自贵递上一壶在皮裘中包裹保暖的暖水,不耐烦的骂道:“喝口水,赶紧上路,走这么几步路就气喘吁吁的,是不是男人?”陆自贵接过之后轻尝了数口便放下了水壶,也不反驳,反而是笑着应道:“媳妇说得对,赶紧走,不然得迟了。欢儿你跟着施管事,过了山腰,这路可不好走了,要实在不行,就让施管事背着你,反正前两年他也背过你了。”
“爹,我今年已经十三了。而且我已经是五层楼的高手了,你还是让施管事背你吧。”陆世欢不甘地道。
“老爷,这可不行啊。要是背着你上山,这是要了我的老命啊!”施管事连忙甩手摇头,拒绝道。引起现场人的一阵笑声,陆自贵摸了摸自己的肚腩也摇了摇头,笑道:“放心,施管事,这不是前两年也没让你背我嘛。”
说罢,陆自贵从袖中取出一道灵符,自动朝迷雾中飞了过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灵符竟自燃成灰,而前方迷雾却逐渐消散,一条约三人宽的羊肠小道出现在众人眼前。虽说是有路可走了,但包括段三娘在内的所有人,望着这如同天梯一般的小路,心里都叹了口气,山腰之下登山,山腰之上登天。
泰斗之巅,常人不可及也。坊间有传言泰斗顶上住着仙人,只有风云榜上叱咤风云的宗师才有缘进山一见,久而久之,泰斗山周边的小镇也建起了一座座庙宇,祭拜泰斗仙人,祈求其庇佑。但陆自贵知道,这山顶上只有人并没有仙,不过这个人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连他的徒弟也很了不起,因为这个了不起的徒弟是他的小儿子陆世平。
三年前,陆世平被世外高人杜亦风接引上山,并要求未有所成前不得下山一步,这陆世平跟着杜亦风修行,陆家人是乐意之极。虽说杜亦风未入风云榜之列,但连称霸风云榜半甲子的大宗师池俞行也曾放言,世间只有杜亦风,能逼得与他三千手后才分胜负。
话说江湖之大,都是自家婆娘自家夸,唯独只有神机阁列出的几个榜单最为中肯,其中风云榜记录的便是那些代表天下武道巅峰的进入天人境的大宗师们。再细数如今风云榜位列二三的白中南与公孙成天,就算联手也未必能在池俞行刀下坚持一千回合,可想而知杜亦风境界之高。但杜亦风境界高是高,奈何陆家人一向待两个儿子如心头肉,数年甚至数十年不见,陆家人如何能忍得住那思子之苦,所以当初上山前定了个规矩,每年年关都上山过节,才有了如今登山如登天的泰斗山之行。
在迂回狭窄的山路上搭棚住了一晚,陆自贵一行天还没亮便动身,足足花了一天的时间才从山腰来到山巅。到达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阳光照射在木屋上的积雪,显得有些刺眼,木屋的前方有一块巨石,此时也是铺满了积雪,巨石与山壁的夹缝处长着一棵梅花,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朵朵梅花盛开,俨然是这山上最美的风景。
不过来到木屋外百丈不到的地方,陆自贵实在支持不住了,大大咧咧的原地坐了下来喝水,段三娘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他。一手提起陆世欢,脚下暗劲一点,雪地上留下一个半尺深的脚印,段三娘人已经来到木屋之前。相隔一年没有见到儿子,段三娘也是心切,迫不及待地出门而入,不过未见人影,一阵恶臭便扑面而来。只见杜亦风和陆世平两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身边放满了十数个空酒瓶,木屋中的书籍家具皆是一片狼藉,屋中那个取暖的火炉中竟然还有数页烧剩下的书页。
气急败坏的段三娘转身而去,从门外折了一条梅花枝,二话不说就往杜亦风身上抽了下去。不过杜亦风似醉却非醉,一个侧身恰恰躲开了段三娘的梅花枝,接着右手向地一撑,便站了起来,还不忘扶了扶头上的道冠,笑着道:“三娘,一年不见,别来无恙嘛?”
“好你个臭道士,每年到来都不见你教我儿读书练武,反而天天醉生梦死,连这巴掌大小的木屋都不打扫,还夸口说让我儿平天下?你若没本事,我领回去慢慢教。”说罢,段三娘玉指一挥,一袖红线直扑杜亦风,杜亦风也不闪避,反而伸出左手迎红线而去,五根染百人血而成色的红线竟被杜亦风一手抓住,接着右手在眼前一晃,五指间竟又多了三枚梅花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