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令田乃禾无法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了,借着明亮的月光低头仔细一看,原是右手手背上不知何时竟被人用指甲抓出了条条的血痕。
除了自认倒霉,已是身心俱疲的田乃禾再也不打算待在人多的地方了,他转身来到了一株靠近水道的桂树之下,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岂料,才刚倚树而坐,耳边竟突然响起一声冷哼,有人不屑说道:“田大英雄不在厅内与那些女人们……拉拉扯扯,一个人跑来此处想干什么?”
虽是口称“英雄”,但说话之人的语气中却不带半点尊敬之意,反而是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包含在了其中。
听到这个声音,田乃禾顿觉头皮发麻。环顾整个阴府,能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的,除了“嫉恶如仇”的褚芳飞,压根就不会再有第二人选了。
忙不迭重又站起身来,田乃禾低着头,转身朝树后抱拳施礼道:“小弟不知是芳飞姐……”
话犹未完,忽听一声惊呼传来。田乃禾本能地将头一抬,恰好看到了阴丽华正一脸不忍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伤痕。
不知为何,月光下的阴丽华显得格外的柔美动人。洁白的肌肤,秀美的玉颈,曼妙的身段,纤弱的蛮腰,再加上顾盼间充满灵性眸子,虽然神情中仍透着一丝稚气,但绝美的姿容已自显露无遗。
田乃禾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种惊艳的感觉,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美人就是自己不久之前曾经救过的那个小女孩。
阴丽华显然并没有注意到田乃禾眼神中的变化,只见她快步来到了水道边,先是将流动的水面用手向左右分了分,然后拿出自己的丝质手帕洇湿了少许,这才返身走了回来。
没有任何的询问,阴丽华从容自然地抓过田乃禾的手来,细心地为他擦拭着手背上的伤痕。不仅于此,小姑娘还略显责备地柔声说道:“大哥为何如此不小心呢!”
此情此景之下,备受感动的田乃禾好悬没哭了出来。由于父母在他小的时候便在一场意外车祸中不幸身亡,所以由小到大,还从未有人能如此温柔地照顾过他。再与方才那些近乎疯狂的野蛮女孩相比,阴丽华简直就如同天宫中的仙子一般了。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住了,只有那株不解风情的桂树还在微风的吹动下不时地发出“唰唰”的响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另一个“不解风情”的声音打破了这温馨的一刻,只听褚芳飞大是不满地抱怨道:“妹妹就是好心,他如此对你,你还这么照顾他。”
轻轻将缠绕于田乃禾手掌上的丝帕系紧,阴丽华竟似毫不介怀地悠悠说道:“小妹相信大哥……必定有自己的理由。”
“你还处处维护他,真不知你这丫头是怎么想的?”褚芳飞闻言愈发气急败坏,转过脸来冲着田乃禾大吼道,“姓田的,我妹妹对你如何,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罢,竟不管不顾地拉起阴丽华的小手就朝后院走去。
呆呆望着二女逐渐远去的背影,田乃禾若有所失地喃喃自语道:“现在虽然年纪还小,但过几年不就大了嘛,当初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死呢!不行,等再见到邓兄,一定要请他帮忙……”
恰在此时,邓禹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探着脑袋好奇问道:“大哥有事尽管吩咐小弟就是了,何须还要用个‘请’字?”
“我是在说邓晨大哥呢!”田乃禾开口笑骂道,“你小子哪配得上‘邓兄’二字。”
邓禹又眨着眼睛追问道:“那大哥找邓晨邓大哥帮忙,又是为着何事呢?”
这么重要的“机密”自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田乃禾随即把眼一瞪,强横说道:“大人间的事,小禹不要多管。对了,你小子刚才好像还挖苦我来着……”
见田乃禾又作势要追打自己,邓禹慌忙说道:“阴老已经找寻大哥许久了,我看大哥还是赶紧回去吧!”
经此提醒,本就只是做做样子的田乃禾也不再继续玩笑,正容说道:“对对对,怎么说这晚宴也是为咱们接风才举办的,不能总是不见人啊!”可刚想迈步回去,却又被邓禹拦了下来。
看着邓禹瞄向自己的眼神,田乃禾猛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袍服经过了方才那轮蹂躏早已面目全非了。无奈之下,只得一边摆弄着袍服的破口处,一边急声说道:“小禹先回去向义父知会一声,就说我先回屋一趟,等换好了衣服再来。”
邓禹应诺,转身离开了。
为了能节省时间,田乃禾选择从一条僻静回廊抄近路赶往自己的住处,哪成想刚要转过一座假山,前方竟忽然传出了女子的笑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却意外发现在假山背后的一座凉亭内,阴丽华与褚芳飞正肩并肩坐在那里,而方才的笑声正是发自褚芳飞口中。
“芳飞姐就不要再取笑小妹了。”阴丽华似乎是被这笑声惹恼,连声喝止道。
“丽华不久就要成为田夫人了,还不许人家高兴一下嘛!”褚芳飞依旧娇笑道。
如此露骨的话语立时引发了一场推搡、打闹,待等一切再度恢复平静,阴丽华又不无担忧地说道:“咱们如此骗他,是否有点……有点……”
“这哪里是骗,应该说是帮,帮那个自以为是的傻小子看清楚,谁才是真心对他好的人。”褚芳飞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这个主意是他的好兄弟邓晨出的,哪能怪在你我姊妹头上!”
听到此处,假山后的田乃禾不由得大吃一惊,而邓晨与褚芳飞在拒婚当日鬼鬼祟祟交谈的场景也再度浮现于他的脑海中。
“原来这里面还有邓晨参与。”强忍怒气,田乃禾心下暗忖道,“真是老天有眼,让我无意中偷听到了这两个傻丫头的对话……嘿嘿……这回倒要听听他们究竟有何诡计!”
阴、褚二女自是不知“隔山有耳”,仍旧自顾自地说着体己话。
“可人家邓大哥并没有让咱们联络众姊妹如此对付大哥呀!”或许是想起了田乃禾不久之前的惨状,阴丽华又不无埋怨地说道。
“噗嗤”一笑,褚芳飞得意洋洋地说道:“谁说没有,我这段时间处处故意刁难他,还有拜托众姊妹那样对待他,不都是按照邓晨所说的什么‘万事怕比较,见恶方知好’去做的嘛!你瞧那个傻小子的样子,心里不定怎么后悔呢,这不都是用了邓晨的鬼主意后才见效的么?”
稍稍喘了口气后,褚芳飞又大是着恼地说道:“这里最可恶的就是杜凤儿那个死丫头,平时咱们姐妹如此要好,这次我本想也请她来帮忙的,可谁知反倒被她数落了一番,还说我不该骗那个傻子,今日更是干脆就不来了,你说有她这么作姐姐的嘛!”
“凤儿姐姐的性子本就如此,也怪不得她。”
心不在焉地为杜凤儿辩白了几句,阴丽华似是仍有些不大放心,又急着问道:“大哥的手都被抓伤了,这……这是否做得有些过分了呢?”
褚芳飞冷冷地说道:“心疼了不是,我承认那群鬼丫头们出手是有些过重。可越是这样,才能越显着你与众不同……”说话间,猛又话锋一转,促狭说道,“说不定,那群人中真有瞧上傻小子的,明知争不过你,借机出出气也未可知呦!”
这句打趣的玩笑话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阴丽华脸色一黯,颇有悔意地说道:“希望大哥永远不要知道此事才好!”
见此情景,褚芳飞也收起笑容,动情说道:“妹妹的确是一片真心对他,即便日后被他知道了,咱们也问心无愧……”
直到阴、褚二女起身离去,田乃禾犹自呆立原地久久未曾挪动一步,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气愤,还是应该感动。说到气愤,这姊妹二人再加上邓晨一直都在欺骗自己,而且手段“阴损”。可说到感动,阴丽华对自己的一片痴心又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两相比较之下,最终还是感动占了上风,毕竟这些人都是在爱自己,虽然手法有点使人不敢恭维。
找到了答案的田乃禾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拒婚之后,原本由于内心的愧疚而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躲避二女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接下来就是该如何进行“报复”了。
在通往房间的路上,田乃禾忍不住暗自盘算道:“我说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孩子像疯了一样涌过来呢,原来是有人在背后串联。这里面也就那个没见过面的杜凤儿还算是个好人,其余的人一定要给她们点颜色看看。尤其是不能让那个将自己当傻子一样捉弄了这么久的‘大恶人’逍遥法外。对于那个一直称呼自己‘大哥’的‘小恶人’嘛,也许到还可以从宽处理……”
在两名婢女的服侍下匆匆换上了一件崭新的深棕色袍服,已重又变得神采奕奕的田乃禾一路小跑赶回了宴会大厅。
焦急等待中的阴平一见到田乃禾的身影便赶忙走上前来,关切问道:“乃禾感觉如何?不如让为父派人去请一位金疮医来给你诊治一下!”
一头雾水的田乃禾讶然问道:“义父何出此言?”
阴平忙道:“听说你不小心跌入了水道之中,双腿也被磕伤了。为了不让为父挂念,才自行回房换衣医治去了。”
闻听此言,田乃禾心知一定是邓禹见自己迟迟不回而编排的一套托辞,只好故意活动了一下双腿,含糊回应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义父不必担心。”
见到义子平安无事,阴平高兴还来不及,哪还能再想到其它。旋又再次走向人群,重复起了宴会之初的那一幕。可对于田乃禾来说,此时的一切都已被赋予了另外一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