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云躺在床上,问我是不是想亲她。我从未有过距离她如此之近,感觉嘴唇已经触及了她耳朵上的茸毛。我心跳加速,不禁一笑,把脸侧到了一旁。
我的这般反应,似乎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从嘴角浮现出来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随即又闭上了双眼。我直起身,站在床边,回味她刚才的那句话。又见她似是不经意地往里挪动了一下身体,给我让出了一块足够容身的地方。
俞俪和周砺刚仍旧坐在那边看电视,沙发的靠背正好背对着我们,我仅能看见他们的半个后脑勺。俞俪扭过头来迅速看了一眼,很快又转了回去。
我坐到床边,慢慢拉过苏筱云的一只手,轻轻握在了手里。她的手背清凉,掌心温暖,我用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来回滑动,一点点传递去了我的温度。
我听见俞俪和周砺刚一阵窃窃私语,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然后就见周砺刚起身去关了灯,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只剩电视屏幕的荧光在闪烁。
我默默地坐着,他们两个人也都沉默着,电视机的声音很低,已经听不出来是在播放什么节目。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们在小声说话,紧接着电视也被关掉了,房间里正式陷入了一片漆黑。寂静之中,响起了张信哲的情歌。
我知道是周砺刚在放歌,他带了随身听,还带了几盒张信哲的磁带专辑。那些歌里面有很多首我都很喜欢,此时听来,又有了与平时不同的感悟。
旋律动人的情歌放了很久很久。我们从《过火》听到了《宽容》,从《两个人的森林》听到了《回来》,又从《信仰》,听到了《爱不留》……
我闭着眼睛听歌,将自己置身于一个想象中的场景,感觉像是坐在了一条木筏上,在星月无光也无风浪的大海上漂浮。不去想会漂向何方,只想着自己喜欢的人就在身旁,我们紧握着手,感受彼此的存在。
我后来慢慢靠在了床头,再后来就慢慢睡着了,我确定自己没有做梦,不知为何就又醒了。时间不知道是几点,房间里是纯粹的黑暗,音乐已经停掉,耳边听不到一丝声响,就连外面的虫鸣声都停歇了。
苏筱云的手还放在我的掌心里,温柔顺从地放着,一动也不动。我小心翼翼地抬起有些麻木的胳膊,刚一动弹,手掌就一下被她攥住了。
那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就像是迎面涌来了一道铺天盖地的海浪。我躺倒在了她的身边,享受全身被温暖的海水浸泡,我竭力向上凝望,看见黑暗在逐渐逐渐地褪色。我翻身过去,轻轻吻上了她的脸颊。
她纹丝不动,只发出了一点清晰的呼吸声。我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像是雨水冲淡了的紫丁香的花香。我感觉嘴唇间滑过的是一块柔软的丝绒手帕,我舔舐滋润着手帕上的刺绣花蕾,想让它就此绽放……
我感觉血液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冲破皮肤变成了黏热的汗水。我感觉自己浮在了一片温柔荡漾的水面上,周围有温热的蒸气在升腾……
我朦胧之中看见苏筱云还是紧紧闭着眼睛,我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只是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了。我浑浑噩噩,像是在即将要醒来的美梦中徘徊,忽然有一条柔韧的藤蔓缠绕上了我身体,轻轻捆绑住了我的手腕……
苏筱云嘴唇微微翕动,喃喃地说:“不要,我怕……”
我瞬间冷静了下来,感觉浑身都浸透了汗水,心底涌起一阵烦乱,甚至是羞愧。我坐起身来,在黑暗之中穿鞋。苏筱云松开了我的手,安静地躺着。
我拉开房门走出院子,才发现外面正在下雨。雨势不大,我把衬衣扣子解开一半,在屋檐之下站着。估计凌晨四五点钟,雨声中遥遥传来几声铃铛声。
天色异常黯淡,没有闪电也听不到雷声,仰望天上,只依稀可见天边翻卷的灰暗云层。院子里的景物一片模糊,最醒目的就是屋檐下面溅落的水花。
我在院子里站了一阵子,并没有刻意躲雨,身上渐渐恢复了凉爽,雨势也似乎变得更小了。而后听见旁边的房门“吱呀”一声,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是苏筱云。她就像没看到我一样,径直走到了雨里,从我眼前踩着雨水,几步走过,走到隔壁的房间,开门进去。我看着她走过,没有喊她,心想是该继续这样站着,还是该回房间。不一会儿,就看见我们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俞俪头发蓬乱地打开了门。“呀,下雨啦!”她先是惊呼了一声。随后看见我在外面站着,更是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她没等我回答,接着又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说,“你也过去睡吧,沙发上坐着挺累的。”
“不累。”她微笑着说,“我们一直戴着耳塞听歌呢,听着听着还小睡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我过去休息了。”她说,“我们今天还是回去吧?”
“回去,下雨也要回去。”我看着天空说。
我回到房间时,周砺刚已经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着打鼾了。我爬上床去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最后被嘈杂的说话声音吵醒,已经到了上午八点钟。
雨已经停了,院子里没有积水,上午的太阳照常升了起来。我是起床最晚的一个,其他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在跟宋绣一家人谈论家常。
准备回城,和宋绣道别。我们让她有空就去城里找我们玩,她说查分数什么的就不会进城了,如果有其他事情去,一定会提前通知我们。
宋爸爸装了一大口袋山药红薯,亲自给我们搬进了车厢,让我们带回家去。他一个劲地说这两天没有招待好我们,让我们今后有空再来。
莲尾村离我们渐渐远去了。我透过后车窗,望着站在村口路边为我们送行的宋绣一家人,感觉很有几分不舍。这次的经历,注定会是一件终身难忘的事,我已在记忆中为它安排好了位置,并贴上了美好与快乐的标签。
“麻烦你们,先送我回家吧。”姚亦淑说。
空气清净,被雨水清洗过的公路也分外干净,只是昨晚的降雨范围很小,走了一段之后,有水渍的路面就不见了。我们也走了另一条路,去映云镇。
苏筱云这次没有去坐副驾驶,而是陪我一起坐在了车子的后排,我担心她会晕车,但是她说不会。她紧紧挽着我的手臂,笑容比以往甜蜜了许多。
“你昨晚不是说睡我们那边吗?怎么半夜又回去了?”周砺刚问她。
“我想回去就回去,你管得着吗?”她说。
“我是管不着,但就是因为你,害我睡了一晚上沙发,这个你得补偿我。”
“补偿你?俞俪陪你坐了一晚上,还不是补偿吗?”
“你把话说清楚。”俞俪着急地说,“我们可只是听歌,什么都没做。”
“那谁知道呢?”苏筱云开始以一敌二。
“你不要乱开玩笑,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俞俪严肃起来。
苏筱云笑着冲我吐了下舌头,就不敢再多说了。
映云镇紧挨着省道,到桑里县城的路程有二十公里,我之前没有来过。镇上只有一条街道,街道两边的建筑以平房居多,仅有几座两三层的小楼。
街面上开着不少店铺,但是并不热闹。路边停的车辆不多,行人也不多,我看见有十来个人懒懒散散地围着一个平板车,车上堆着白花花的死鱼。
姚亦淑的家在街道旁的一条巷子里,附近都是些砖瓦民房,有好几条类似的巷子。我们把车开到了巷口,我帮她拉开车门,跳下去等着她下了车。
“你们过些天来这边玩吧。”她朝车里说。
“这边只有个水库,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吧?”周砺刚说。
“水库对岸有座山,你们可以坐船过去。”她说着看了看我。
“坐船不错啊,我好久没坐过船了。”俞俪说。
“过几天再说吧。”我对姚亦淑说,“如果有空过来,就打电话告诉你。”
“我家里没有电话。那就等过几天,我打电话问你们吧。”她说。
“好,我把号码留给你。”
“你说吧,我能记住。”
我给她说了我家里的电话号码,说完又重复了一遍。
“记住了。”她微笑着说,“你们走吧,路上小心。”
我上车落座,看见苏筱云正表情冷淡地看着另一边的窗外。我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凑近这边的车窗,对着外面的姚亦淑挥了挥手。
“亦淑,有空去城里玩哦。”她大声说,“记得给我打电话。”
车子开动,姚亦淑站在路边向我们挥手作别。
我没有看清她的表情,车窗上满是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