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又下了一场秋雨，我这些天很不顺意。气温也让人难受，穿短袖稍凉，穿长袖稍热。所谓“一层秋雨一层寒”，这句谚语应该特指北方。
先说本周一。我上午被宁弘阳叫去了总经理办公室，他开口便问朱穆是怎么回事，他说周末在车展现场看到她了，并且知道她简历证件有问题。我知道邓清词一定给他做了汇报，但不知道她具体说了些什么，希望没有添油加醋。
“请假做兼职，简历还造假。你怎么看这个问题？”他当时问我。
“都是违规做法。违反公司规定，也有违个人诚信。”我客观地说。
“人员是你们招聘的，调动也是你们推荐的，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按规定来吧。不过，有些情况我事先知道……”
“知道为什么不处理？眼里还有没有规章制度？”他打断了我。
“她是我朋友。像何琪那样，是我的朋友。”我看着他说。
他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刚才还瞪着眼睛，有想拍桌子的意思。我提前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一个人只要有了先入为主的判断，就很难再听进去别人的解释。我只好摆出一个直截了当的理由，并且找出一个关键的人物做挡箭牌。
“你不要拿何琪说事，她已经不在公司了。”他说。
“好，我只说朱穆，她是我朋友，我们以前认识。”我说。
“是朋友也不能这样！”他还是拍了下桌子，“做工作要坚持原则，不能任人唯亲！你明明知道她做了错事，还要帮她包庇，那样做是在害她。”
“她有能力做这个工作，只是学历不高。”我说，“我没有任人唯亲，朋友的关系也不算多亲近，我只是觉得应该帮她一把。她是高中毕业，不好找工作才想了其他办法，她本来想试用期满就辞职，也不想给公司添麻烦。”
“帮朋友的想法没错，但是你的做法不对。”他说，“既然知道存在问题，就应该早点想办法解决，不能等到被别人揭发了才想对策。”
“是，我应该早一点和人力资源部沟通一下。”我有心承认错误。
“这么简单的事，被你们搞这么复杂！你去把邓清词叫来。”他说。
那个周末，邓清词始终没接我的电话，我周日下午也给她打过，她像是按了拒听。她周一早上来到公司也没理我，我说宁弘阳找她，她瞥了我一眼。
我和她坐在宁弘阳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她还把椅子挪的离我远了一点。宁弘阳瞅瞅我，又瞧瞧她，又问了一句我们对朱穆的事情是什么处理意见。
“按规定来吧。”邓清词说，“这种情况，可以辞退了。”
“我建议还是宽容一下，再找她本人谈谈。”我说。
“简历有问题，面试怎么没发现？”宁弘阳问。
“那是我的责任，我把关不严，愿意受罚。”邓清词说。
“面试人数太多，也不可能一个个查验，尽量完善就好。”我说。
“怎么不可能？”宁弘阳对我的说法不满，“查验证件有那么难吗？这明显就是工作疏忽，必须彻底完善。不用找理由，工作没做好就得担责任！”
“那我也有责任，那次面试我也在场。”我说。
“有你什么事？以后招聘你少插手！”宁弘阳瞪着我说。
“是我的责任，和别人没关系。”邓清词稍稍低着头，眼睛看着办公桌的一角，“面试是我让他帮忙的，本来不是他的工作，有问题应该我担着。”
“让朱穆来总部做前台，是我的主意，也是我去找她谈的。”我说。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宁弘阳不耐烦地摆手，“我记得跟你们每个人都说过吧？工作上的事不要掺杂感情，朋友是私底下的事，公司里只能有一种关系是同事。你们两个，回去都写份检查给我，以后不许出现这种情况！”
我觉得是时候可以走了，写份检查没什么大不了，邓清词却坐着不动。
“那这件事怎么处理？”她又问。
宁弘阳没说话，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似乎有点犯愁。
“事情没造成什么影响，我还是建议从轻。”我说。
“那就延长试用期吧，让她把真实证件拿来。”宁弘阳说。
我站起身，邓清词也慢慢站了起来，我伸手把刚坐过的那把椅子摆正。
“你们两个，别因为这事受影响。”宁弘阳最后说。
再说周三。朱穆的处理结果出来了，公司警告处分，延长试用期一个月。公司内网发布的处罚通知只提到了她违规兼职，我认为这个结果可以接受。
我前天已经和她谈过，告诉她这件事会有处罚，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她说延长试用没什么，只要不被开除就好，虽然受处分也很丢脸，但是相比没了工作再重新找，也还是可以接受。她还关心我有没有事，我说只是挨了批评。
我中午约了朱穆一起吃饭，去公司附近的快餐店吃了最新推出的套餐。我还是感觉有点对不起她，这件事本身可以处理的更好，她也不用受罚。不过我也暗自庆幸，宁弘阳在这件事上给我留了情面，邓清词也没说什么我的坏话。她当着宁弘阳的面主动承揽责任，实在够义气，我也应该找机会给她道个歉。
朱穆说，宁弘阳昨天亲自找她谈过话，她感觉这位公司领导还挺不错，她感觉公司也还不错，既然给了她机会，她今后也就不会再犯错了。她给我看了她的高中毕业证原件，上面的照片是个胖脸蛋的小姑娘，她说那真的是她。
她还说，邓清词也找她谈话了，她感觉邓清词其实人挺不错，毕竟也是性情耿直的重庆女孩，有些事只要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了。我和她面对面的坐在快餐店里吃饭，她说好像看到邓清词了，店里的顾客很多，我没有看见。
邓清词还是没有理我。这两天有涉及工作方面的事，都是由她们部门的另一位女孩来和我对接。员工更衣室就在我的办公位置旁边，她每天上班下班从我旁边经过两次，都不和我说话。我自知理亏，暂时也没好意思找她说话。
我写了一份深刻的工作检讨，有两千多字，特意打印了出来，有三页纸。我签上名字交给了宁弘阳，他拿过去简单看了一下，顺手放到了一旁。
“没事了，你去忙吧。”他说。
我有点意外，以为他会多少说几句。
“怎么？你还有事吗？”他抬眼看我。
“这个月的‘最佳职能部门’还没确定。”我说。
“给市场部吧！他们这个月辛苦。”他说。
再说周五，也就是今天。
我又有一件事情要对不住邓清词了。上个月底全员大会，我告诉她这个月的最佳部门奖会给人力资源部，但没想到前天被宁弘阳否决了。他说，朱穆是人力资源部的职员，个人犯下的严重错误，足以影响集体荣誉，不能评奖。
我向他争取了一下，我说人力资源部这个月工作也很辛苦，不能够因为一个人事先有错，就否定部门整体做出的成绩。他没有理我，当即又把我写的那份检查拿了起来，他说邓清词还没有把检查交给他，让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这件事也只能如此了，领导的意思不好违抗，更何况我最近也算是犯下了错误，在他面前讲话感觉有点底气不足。那个奖项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担心不好给邓清词解释，以目前情况来看，这件事恐怕会让她和我的关系雪上加霜。
帮助了一位朋友，却得罪了另一位朋友；解决了一件事情，却牵扯了另一件事情。这种情况就是顾此失彼吧。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很多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就好，不必过于纠结。生气的朋友多数会原谅，只需要真诚说声对不起。
我在即时通上给邓清词发了消息，就朱穆的事情给她诚心致歉，我发了好几条消息，打了不少字，她只回了三个字：没关系。我又硬着头皮告诉她，这个月的最佳部门给市场部了，等了几分钟后，她也回了三个字：没关系。
我中午又约了朱穆吃饭，还是在那家快餐店。她说上次来吃的蜜辣鸡翅套餐味道不错，这次又点了一份。我却不太喜欢鸡翅，要了一份香菇鸡腿饭。
顾客很多，朱穆先去帮我们占位子。我拿了小票等着拿餐，猛然一回头，在排队点餐的人群中看到了邓清词。她应该也看到我了，还朝我笑了笑，但是那笑容又好像不是对我的，她正在和站在身后的一个男人聊天，我不认识。
我和朱穆没有找到面对面的座位，我们挨在一起坐着，感觉有点挤。她慢悠悠地吃着米饭，她说，和邓清词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她男朋友。
傍晚下班前，我接到了武韬的电话。
他着急忙慌地说，煎饺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