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楚灿买房子了,楼盘的名称叫海棠香庭。这件事本身筹备已久,所以实施起来非常效率,我们还有心照不宣的后续计划,买房仅是关键的第一步。
楚灿的爸爸要结婚了,我暗自寻思到时候该不该去参加婚礼。离异再婚,无可厚非,如果牵扯到以前割不断的感情,就会变得复杂。我还没有接触过楚灿的妈妈,只见过她的照片,脸型和楚灿很相似,应该是一位通情达理的人。
相比楚灿家里的那些事情,我更关心她个人的心情。她感觉上班累了,不想被调动,考虑了辞职,我都愿意由着她做决定。我原本就想让她呆在家里,结果她出来工作了半年多,她分担了我极大的压力,接下来可以休息养花了。
我还是应当帮她想个妥善的办法,处理好她的家事,我不希望她因此平添烦恼,更不希望有不愉快的因素影响我们以后的生活。我很理解她爸爸,揣摩到了他的某些想法,他把望江城的那套房子落在了楚灿名下,想来饱含深意。
我和楚灿也曾想过在解放碑买房,那个想法肯定得暂先搁置,我们还准备了去住望江城的大房子,这个计划恐怕也得适当推延。现实生活中免不了遇到一些变数,调整应对就好,就像熬粥时发现没了红豆,但是还可以煮绿豆。
这个周六,我和楚灿都有值班。我全天都在给新员工培训,傍晚下班前接到了武韬的电话,他开口便道恭喜,说听楚灿说了,知道我们买房了。
“户型都不错,你们也可以去看看。”我有意推荐。
“我们看过了,想买个一室的将就先住。”他慢条斯理地说。
我劝他宜早不宜迟,因为小户型很紧俏,又给他说了一些具体的信息。
“再等几天吧,到时候请你去参谋一下。”他仍是那般语气。
“你们店里的生意还好吧?”我听他那边的环境很安静。
“前几天可以,这两天没营业。”
“怎么了?”我忙问。
“小静住院了,我陪她在医院。”
“她怎么了?”
“流产。”他说。
我大概问了下情况,他说是前天半夜去的急诊,小静有两个月身孕了,可惜没能保住。我安慰他几句,问了是哪家医院,说晚上过去探望一下。
我随后给楚灿打电话,她说上午和小静在网上聊过天,也没听她说流产住院的事。我说我们今晚一起去看看,她说去了送个红包,再带个果篮。
我和楚灿六点下班,从解放碑坐了公交车去医院。我在车上问她怕不怕去医院,她说还是很怕,虽然不是自己生病,但是一感受到那种氛围就会紧张。她说每家医院的空气里都有相似的怪味,她嗅觉很好,闻到就想吐。
“你要不要戴个口罩?”我在医院大门口问她。
“不用了,我忍着点。”她瞅着铁门上的红十字。
“如果感觉不舒服,我们坐一小会儿就走。”
“没关系,多陪他们说说话吧。”她说。
我之前也没来过重庆的医院,只在大学期间去过一次学校的医务室。武韬在住院部的楼下等着我们,领了我们去病房,他见面给我递了支烟,楚灿马上警告我们说不能吸烟。武韬说,这地方把他难受坏了,感觉就像住监狱。
住院楼的环境很幽静,建筑有些陈旧,但是处处干净整洁。开放式的走廊通风很好,庭院里种着许多高大的芭蕉树。病房里的灯光有点暗,三个床位,只住了小静一个人在靠窗的位置。我们推门进去时,她正半躺在床上看手机。
她坐起身来和我们打招呼,面带微笑。楚灿让她躺下休息,我把果篮放在了床头的矮柜上。武韬说,已经没什么事了,再观察一晚,明天就能出院。
“本来也不要紧,我今天就能出院。”小静说。
“你不要跟我逞能了。”武韬说她,“让你多住就多住,等好了再回家。”
“是什么原因呢?摔倒了?”楚灿问。
“不是……”小静明显有点犹豫,“医生说,是发育不全。”
“哦,那和营养有关系?”楚灿又问。
“可能是吧,怪我没注意。”她低声说。
武韬拆开了我们带来的果篮,先塞给了我一个柑橘,再递一个给楚灿,她摆手不要。小静说,医院附近卖的这些东西都很贵,我们过来看她破费了。
武韬问我们吃晚饭没有,楚灿抢着答吃过了。他说医院食堂五点多就开饭了,菜很难吃。小静说,她离不了辣,但后面一个月不能吃辣,简直是造孽。
楚灿问起了这边是不是妇产科的病房,小静说是。她说靠门那张床上昨天还住着一个孕妇,今天上午出院了,病情是胎动异常,一大家人都陪着。
“你们两个聊会儿吧,我们出去抽根烟。”武韬给我使个眼色。
“好的,你们去吧。”楚灿看了看我。
病房里开着空调,也没有任何异味,我看了看楚灿,感觉她应该没事。我跟着武韬走到了房门外的走廊尽头,旁边是消防楼梯,还有个垃圾桶,只是头顶的一盏灯是坏的。他又递烟给我,但我手里还捏着他之前给我的那一支。
“兄弟,还是你好啊,说来就来了。”他给我点烟。
“出事那天就该告诉我们的,多少能帮你点忙。”我说。
“那天不用,我叫了救护车的,真的把我吓坏了……”
“问题不大吧?”我问。
“人没事了。”他看着走廊外的芭蕉树。
“人没事就好,过后好好调理。”
“哎!我都不知道她怀孕了。”他甩了下手,烟灰乱飞。
我隐隐感觉这其中有别的事,但也没想多问,连抽了两口烟。
“兄弟,我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吧?”他问。
“什么事?”我很是谨慎地问。
“我跟龙老师的事……”他长长地吐了一股烟。
“她不是去英国了吗?”我顿时猜出了几分。
“这月底就回来了,已经两年了。”
“你和她还有联系?”我问。
“有,小静知道了。”他说。
关于武韬和龙老师,我只从楚灿那里听说过一点。那还是大三毕业实习的时候,楚灿告诉我说看见过他们两个人在校园里接吻。龙老师出国之前,曾经去过一次武韬在堕落街开的小饭馆告别,那次我和楚灿都在场,小静也在。
接吻那种事,我认为可大可小,即便视为偷情,那也是别人的隐私,我没有外传过,想必楚灿也没有。但是我看武韬的样子,似乎要严重很多。
“你们又吵架了?”我试探着问。
“吵了,她说要离家出走。不等电梯来就往楼下跑,跟我拉扯了几下。”
“哦,现在应该没事了吧?”我回头看了眼病房的方向。
“那是你们来了,你们没来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和我说。”
“那一会儿让楚灿劝劝她。”我看见病房有护士进去。
“不用了,不用麻烦你们。”他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她要和我离婚,等出院了就去办手续。我随便她,想离就离,是我对不起她,我没得说。”
“怎么突然会这样?你和龙老师,没什么吧?”我着急起来。
“你别叫她老师了,叫她龙卉。”他又递了一支烟给我,“我跟她大二那年就在一起了,我也没想到。就是有天晚上踢足球结束,帮她搬了宿舍。”
“小静最近才知道?”
“我本来想等月底告诉她,但没想到她发现了。”
“她不肯原谅你?”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瞒不住,也没指望她能原谅。”
“你们不要离婚。”我劝他,“好生道个歉,能够和好的。”
“我去年和她结婚,就是吵架之后道歉说起来的,但是这次不一样。”
“多哄一下,多说几句对不起。”
“哎!”他叹一声气,“对得起这个,就要对不住那个。我就是个混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地站在他旁边抽烟。走廊那头传来一声开关房门的响动,我看见楚灿从病房快步走了出来,走到庭院边,俯身呕吐。
楚灿没事,我第一次见有人被医院的药水味呛到吐的,护士也笑她,还说以为她是怀孕了。小静在病床上挂了吊瓶,我们稍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武韬送了我们一段路,临走又给了我一支烟。我回家路上问楚灿,小静和她聊了什么,她说都是女人的事,不能跟我讲。我们去了家附近的大排档吃饭,她说肚子吐空了,今晚要多吃些。我看她情绪很好,也什么都没和她讲。
这个周日,我和楚灿一起去了驾校学车,还是尚思山里的路段。落着一点小雨,教练说没关系,在重庆练习开车,肯定要掌握如何应对雨天和雾天。
我们傍晚去了望江城,我在看江的阳台上接到了武韬的电话。
“兄弟,我离婚了。把钱还你,狗也还你。”他说。